董浩轩领着阮萌萌拐进巷子尽头的一个小公园。这里比街道安静许多，只有几个老人在晒太阳，偶尔有孩子跑过。他选了一张被银杏树环绕的长椅，示意她坐下。
阳光透过金黄的叶片洒下，在长椅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秋日的午后，宁静而慵懒，与阮萌萌此刻内心的波澜形成鲜明对比。
董浩轩将她的书包放在两人中间，像是划定了一个无形的界限。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目光平视着前方的小径，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积蓄勇气。这种罕见的迟疑，让阮萌萌更加不安。
她安静地坐着，手指悄悄攥紧了衣角，等待着他所谓的“聊聊”。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向她。阳光照进他深邃的眼底，似乎软化了一些平日的冷硬。
“阮萌萌，”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也更加认真，“有件事，想了很久，觉得应该告诉你。”
阮萌萌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什么事？需要他想很久？还必须要告诉她？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点头都忘了。
董浩轩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应，他目光微垂，落在两人之间的书包上，仿佛那上面写着他的草稿。
“可能有点突然，”他先打了个铺垫，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谨慎，“如果让你觉得困扰，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阮萌萌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几乎能预感到他要说什么，那个散伙饭夜晚的“有”字，那个月光下的对视，此刻都呼啸着涌回脑海，让她耳根发烫。
然而，董浩轩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完全偏离了她的预期。
“是关于高中三年，”他抬起眼，目光坦诚地看向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尤其是初三我刚转学那会儿，我……针对你的事。”
阮萌萌愣住了，大脑一时有些转不过弯。针对她的事？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还需要特意郑重其事地来道歉？
“我知道那时候我做了很多……很幼稚的事情。”他继续说着，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抢你的第一，竞选班长，在所有事情上跟你唱反调，甚至……那次下雨天，在车上故意提起你爸爸的事。”
他说到这里，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回想起了自己当时并不光彩的行为。
“我当时……”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并不是真的针对你这个人。我只是……很不服气。”
阮萌萌困惑地看着他：“不服气？”
“嗯。”董浩轩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玩耍的孩子，声音里带上了一点自嘲，“我转学过来之前，听说班上有个永远考第一的班长，很厉害。我那时候……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最强的那个。”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复杂：“但来了之后发现，你确实很厉害。不是靠小聪明，是真的很努力，很踏实，而且……很得人心。”他几乎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我竞选班长输给你，其实心服口服，只是嘴上不肯承认。”
阮萌萌完全听呆了。她从未想过，那些针锋相对的背后，竟然是这个原因。
“所以你就处处跟我作对？”她忍不住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一部分是吧。”他坦诚道，“觉得只要打败你，就能证明我才是最厉害的。现在想想，挺幼稚的。”他摇了摇头，随即语气微微沉了下去，“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当时刚回到父母身边，很多事情不习惯，心里憋着一股劲，无处发泄，就……莫名其妙地针对了你。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很郑重。
阮萌萌看着他。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那上面已经褪去了少年时的全部稚气，只剩下经过风霜打磨后的坚毅和坦诚。她忽然意识到，这场持续了整个青春的“战争”，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他独自一人的别扭和挣扎。
而她，阴差阳错地成了他想要证明自己的标尺，也成了他宣泄情绪的出口。
心里积压多年的那点委屈和不解，似乎在听到这声坦诚的“对不起”后，慢慢开始消散。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那后来呢？高三以后，你好像……没那么针对我了。”
董浩轩闻言，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是想起了什么。
“后来？”他侧过头看她，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后来发现，老是盯着一个人看，容易看出问题。”
“什么问题？”
“容易发现她其实没那么讨厌，”他语气平淡，目光却深邃得像潭水，“容易发现她较真起来眉毛会皱在一起，容易发现她帮助同学时眼神很亮，容易发现……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对手，也是……”
他话没说完，却适时地停住了，留下一个引人无限遐想的空白。
然后，他转回话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认真：“总之，高中三年，很多事是我不对。今天正好有机会，觉得应该跟你说清楚，也为那时候的幼稚，跟你道个歉。”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他们脚边。
阮萌萌看着眼前这个截然不同的董浩轩，心里百感交集。那些年的竞争、较劲、甚至怨恨，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秋日的阳光和坦诚的话语悄然融化。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都过去了。”她轻声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而且，如果没有你那个‘讨厌’的对手，我可能也不会那么拼命学习，说不定还考不上京都大学呢。”
董浩轩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怔了一下，随即，那双向来冷峻的眼眸里，也仿佛冰河解冻般，漾开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这么说，”他挑眉，语气里带上了些许熟悉的、久违的调侃，“你还得谢谢我？”
阮萌萌忍不住笑出声：“想得美！”
两人相视而笑，空气中那点残余的尴尬和隔阂，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阳光正好，岁月悠长。一场持续数年的“战争”，终于在京都这个秋天的公园里，握手言和。
而某些更深层的情愫，似乎也在这和解的土壤里，悄然探出了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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