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世纪1996年初夏的光景,夜晚刚刚下过一场小雨,路上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润的味道,让本来污浊的城市空气混杂着清新的气息。
吴立强早早起了床,到楼下把红色面的车发动好,让发动机热了会车后,然后看了眼别在腰间的汉显BB机,已经7点多了,他便开车上路,一天的工作就此拉开了序幕。
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小胡同口,他停下车,锁好车门去胡同里的一家小吃摊吃早饭,这是他定点的一个吃早饭的地方,几乎每天都在这吃。
他感觉这里的早点很合他的胃口,每天吃完早点后,感觉胃里温暖、舒坦;然后在饭后一支烟,那真叫赛过活神仙啊!
他坐到一张小方桌前的马扎上,照例要了两个芹菜豆腐馅的素火烧,一碗豆腐脑,搁了两勺辣椒,要一个茶叶蛋,然后热气腾腾,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正吃到半截,腰间的BB机就滴滴滴地叫唤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家里的电话,又是老婆打来的。
他忙把饭吃完,起身付了钱,然后一溜小跑,来到路口开车,开到一个有公用电话的小商店跟前停下,然后用公用电话回了个电话:“喂,怎么啦?我知道接孩子,你别唠叨啦,好了!”
他生气地把电话咔嚓一下扣了。
刚才老婆在电话里嘱咐他,下午收车后,别忘了去接儿子。
老婆在医院上班,干护士,今天上小夜班,晚上十一点半才下班。
他最烦老婆唠唠叨叨啦。
他是去年十月份下岗的,在家闲赋了好几个月,没少受老婆的唠叨。
他到处打听活,但都不合适他干。
他在大学学的是高分子化学,在寰球制药厂质检处干检验工作,别的同学有关系的进了政府机关或事业单位,他没关系只好进了这家国营制药厂。
质检处一共十个人,一个处长,两个副处长,连他七个科员。
除他和三位处长皆是爷们以外,其余七人全是女同志。
企业减员增效,管理人员压缩三分之一,他们科室有一个下岗名额,于是他就主动提出了下岗,处长很快就签字同意了,并安慰他,一旦企业效益好转,马上让他复岗。他笑笑,表示对处长关怀的感谢,其实,打心眼里他就干够了,不喜欢这份工作,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下岗是个很好的契机。
在下岗这个问题上,他是很明智的,即使他不主动要求下岗,处长也会让他下岗,因为他曾经跟处长干过一仗,两人之间一直存在芥蒂。
下岗回家后,老婆就问他:“为什么别人没下岗,你下岗啦?你在你们处里好歹也是个本科生啊!怎么不让那几个初中生和高中生们下岗呢?说话呀,哑巴啦?”
沉吟了半天,他才缓缓地说:“是我主动要求下岗的。”
“什么?你主动要求下岗的?你思想觉悟蛮高啊!下了岗没工资了,儿子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你不是还有工资嘛!”
“我有工资是我的;你个老爷们儿还能依靠媳妇活着,吃软饭啊?”
为此,两口子干了一仗。老婆回娘家住了十几天,他去请了三次,才请回来。后来每提此事时,都戏称是三请诸葛。
其实他早就厌倦天天上班这种生活了。下岗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现在他终于解脱了,感觉浑身舒坦,倍感自由。
最终,老婆也理解他了,也许树挪死,人挪活吧。
他的性格木讷,不擅长溜须拍马,在厂里也不受重视,还不如离开,换个环境呢,这样也许会柳暗花明。
为买这辆面的跑出租,老婆也和他干了好几仗。
他老婆夏红是那种风风火火,直来直去的人,她希望他去干点跟专业有关的工作,最好托人调动一下工作,到别的企业去干个工程师,因为,他已经评上工程师职称啦。
他说不愿意干,现在就是让他到外企去干,他也不愿去干,因为他已经干够企业了,厌倦企业了,他感觉企业不适合他,他想自己干点事情,过一种随心所欲的生活。
于是,在考察了几个月后,他感觉买辆面的跑出租不错,既能挣钱也蛮自由的,何乐不为呢。
他从妈妈那里借了些钱,学了驾照,于是打听了一辆二手面的,花贰万元带手续买了下来。
买面的的钱也是跟家里借的,他没跟老婆说,老婆问,他谎说跟朋友借的,挣了钱还上就是啦。
看看木已成舟,生米做成了熟饭,老婆也就依他了,但是甩给他一句:“你借的钱你还,你赔了,我可没钱帮你还债。”
他就慢条斯理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还的,但是我要挣了钱也不会给你的。”
“你敢,不给我,甭想进家门,哼!。”
吴立强今年29岁,老婆夏红28岁,儿子吴明三岁。
开上面的后,他感觉很自由,自己说了算,谁也管不着了,用不着按时上下班啦,更没有企业的各种规章制度约束了。
不过他得早起出车拉客挣钱,这样的生活他喜欢。不像以前在企业里,按时上下班,迟到早退要扣工资,而且受人摆布,没有自由,压抑、苦闷、无奈。
由于刚学出执照来不久,经验不足,他开车很慢,每天出家门,老婆都嘱咐他:“开车慢点,听见了吗?”
吴立强开着面的在路上慢慢悠悠地走着,眼睛四处观望着,生怕漏掉一个准备打的的人。
他希望马上就能接一单生意,老婆至今对他买面的搞出租耿耿于怀,嫌他不听她的话去找家工厂干工程师。
他决心干出个那样子来,将来挣了大钱,老婆就会对他刮目相看了,不再埋怨他了。
他还计划将来挣了钱送儿子去美国读书,有可能的话再给儿子办张绿卡,成为美国公民,他和老婆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美国公民的他爹他娘啦。
正式开出租已经快一个月的时间啦,在工厂的时候,他每个月工资连奖金才500多块钱。
现在干出租第一个月,除去各种费用,他纯挣了1000块钱,这是他在企业两个月的工资啊!往后随着业务的熟练,他挣的钱会更多。
他听说干得好的面司机每月能赚1500至2000多。
所以,他对自己的选择不后悔,感觉自己选对了路子,照此发展下去,不用几年,他就能还上借款,然后再换辆卧的,那样挣钱就更多了。
他盘算着,多干他几年,积累点资金,炒炒股票,如果股票赚了钱,他可以实现自己打小的理想了,那就是成立一家自己的小公司,自己当老板。
听说在深圳,个体老板有的是,有这么一个经典的笑话,说楼顶突然掉下一块楼板来,砸死了下边的十个路人,结果,这十个路人里竟有九个老板。
这个故事说明,在深圳,自己创业当老板的人比比皆是。他感觉吧,从某种意义上讲,下岗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机遇,是一个让他脱胎换骨,出人头地,成为有钱人的绝好机会。
也许因为性格使然,他喜欢独自幻想,喜欢对未来进行憧憬。这种性格的特性让他一有闲暇就沉浸在自己美好的理想中,不能自拔。
每当在一个地方停车等人的时候,他就喜欢慢条斯理地吸着烟,微沉着头,想象着自己的未来。
此刻,他又停在路边等客,脑海里又开始构想他的未来啦:
有一天上午,他拉了一堆青年男女,一上车,那个男青年就把女青年搂进了怀里,女青年依偎在他的怀里温柔地问:“亲爱的,你爱我什么?”
“我爱你纯洁、美丽、善良、温柔。”男青年不假思索地说。
男青年问她:“那你爱我什么呢?我现在什么也没有,连个工作也没有,你到底爱我什么啊?”
“我爱你的未来,因为你尽管现在一无所有,但是你有梦想,有梦想的男人是最值得爱的人。因为梦想无价,有梦想才有未来,有梦想才能成功,有梦想才能有财富!”
当时听了这对男女的对话后,吴立强感慨万端,是啊,有梦想才有未来。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有梦想的人。
他在默默践行着自己伟大的梦想。他要超越自己的父辈,父母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在一家国营企业当了一辈子的工程师。
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是老婆希望他过这样的一种安逸,毫无挑战的生活。
他设想着自己未来的生活是这样的:他走出自己在海边豪华的欧式别墅,开着世上最豪华的轿车,奔驰在上班的高速路上。
来到自己的公司后,每一个员工都向他点头、微笑。当他走进自己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的时候,秘书已经为他沏好了咖啡,并把当天的报表拿给了他。
他看完报表后,秘书又把他一天的工作安排告诉了他。于是,按照秘书的安排,他在会议室召开了中层干部会议,听取各部门中层领导的汇报。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构想的未来生活中的时候,他的BB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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