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腹深处,喂养点的邪异气息与暮红心中的惊涛骇浪交织碰撞。那行古老的密文——“饲莲之秘,始于戏诏”——如同最冰冷的毒刺,狠狠扎入她的信念核心。
阴诏司…戏诏官…这一切的幕后,难道竟是……
她温和的眼眸中掀起剧烈风暴,再无半分迟疑。双手快速结出一个极其繁复诡异的手印,指尖逼出一滴精血,融入虚空,口中低诵着唯有七令以上方能知晓的秘咒。
“以赤令之名,血契为引,恭请戏诏官尊驾!”
话音落下,她面前的空间微微扭曲,光影错乱间,一个戴着滑稽哭笑脸谱面具的身影悄然凝聚。他穿着宽大华丽的戏袍,姿态慵懒地斜倚在虚空之中,仿佛一直就在那里看戏。
“哦呀哦呀~”戏诏官那标志性的、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声音响起,“是小暮红啊。难得主动找本官,是北域的风雪太冷,想找点乐子暖暖身子,还是……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难题?”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脸谱,轻飘飘地落在了那行密文之上,却又浑不在意。
暮红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那份质疑与冰冷却无法完全掩盖:“戏诏大人,请您告诉我,这行字,是什么意思?暮家的‘饲莲计划’,与我阴诏司,与您……究竟有何关联?”
她紧紧盯着那副脸谱,试图捕捉其后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关联?”戏诏官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山腹中回荡,显得格外诡异,“嗯,硬要说的话,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投资’和‘观察’吧?很久以前,暮家的先祖倒是有点意思,本官一时兴起,随手给了点…嗯…启发?谁知道他们能把人心之恶放大到这种地步呢,啧啧。”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却承认了最可怕的事实。
“投资?观察?”暮红的声音微微发颤,“您可知这‘饲莲’是以北域无数生灵的生机与魂灵为养料!这是何等残忍邪恶的……”
“邪恶?残忍?”戏诏官打断她,笑声依旧,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小暮红,这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的善恶?不过是立场与需求不同罢了。本官的本意,或许只是想看看一颗种子能开出怎样的花。至于它长成了食人花…呵,人心的黑暗,本就经不起试探,不是吗?”
他摊了摊手,一副无奈又觉得很有趣的样子。
“那你现在看到了!这朵‘花’即将吞噬一切!”暮红握紧了莲蕊双刀。
“是啊,看到了,很有趣,不是么?”戏诏官的声音充满了纯粹的兴味,“比本官预想的还要精彩。莫宁那小子的挣扎,你这朵红莲的反抗,暮家那群蠢货的野心,澹台家、呼延家的贪婪…啧啧,一台好戏啊!”
“您就只是…看戏?”暮红感到一阵冰寒。
“不然呢?”戏诏官歪了歪头,“舞台已经搭好,演员已然入戏,身为最忠实的观众,自然要看到落幕的那一刻。放心~”
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亲切感:“虽然本官是个乐子人,但…极其护短。无论最后这戏唱成什么样,是血流成河还是天地反覆,只要不耽误正事,你们五印七令,本官…自会给你们善后。毕竟,好看的傀儡若是碎了,也是会心疼的。”
话音落下,不等暮红再有任何反应,他的身影如同被擦去的墨迹,悄然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在山腹中回荡,以及浑身冰冷、思绪彻底混乱的暮红。
……
荒原之上,莫宁与手持寂灭雪魂剑的澹台镜明的战斗已至凶险关头。
澹台镜明状若疯魔,邪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滔天死寂剑芒,侵蚀生机,吞噬光线。莫宁将幽冥死气催谷到极致,冥狱守、黄泉指、无间念轮番施展,身形如鬼魅般在毁灭性的剑势中穿梭闪避,寻找那一丝胜机。
他冰冷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澹台镜明。数次硬撼之后,他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澹台镜明的气息在邪剑每次爆发后,非但没有增强,反而变得更加紊乱和…虚弱!她那赤红的双眼深处,痛苦与恐惧几乎要满溢出来,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煎熬。
不是她在驾驭剑,而是剑在…汲取她!
那寂灭雪魂剑散发出的吸力,大部分针对外界,竟还有一小部分,反向作用在了持剑者本人身上,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澹台镜明的魂魄本源!
“原来如此…强拔邪剑,引火烧身。”莫宁心中冷哂。机会!
就在澹台镜明再次疯狂凝聚剑势,自身防御降至最低的刹那,莫宁兵行险着!他硬生生用冥狱守硬抗一记侧削而来的剑芒,黑袍瞬间破碎,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迅速被幽蓝冰晶侵蚀的伤口。但他借着这股冲击力,身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突进,瞬间贴近澹台镜明!
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凝聚了全部魂印死气的“黄泉指”,不再是远程点杀,而是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直刺澹台镜明握剑手腕的经脉枢纽!
“呃啊!”澹台镜明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只觉一股极度阴寒死寂的力量瞬间侵入手臂,切断了自身真气与寂灭雪魂剑的最后联系!
嗡——!
寂灭雪魂剑发出一声不满的嗡鸣,幽蓝光芒剧烈闪烁。它似乎“看”了莫宁一眼,那目光冰冷、漠然,带着一丝被蝼蚁打扰的不悦。但下一刻,它竟猛地一震,自行从澹台镜明脱力的手中挣脱,化作一道幽蓝流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天际,不知所踪!
原地,只留下魂源受损、重伤濒死的澹台镜明瘫倒在地,以及手臂受伤、气息微乱的莫宁。莫宁冷漠地瞥了一眼失去价值的澹台镜明,没有丝毫停留,转身迅速朝着暮家方向掠去。
……
暮家边境,两军对垒的恐怖压力几乎让空气凝固。
暮华菁几人带着虚弱的暮成雪,试图悄然返回暮家冰墙,却被呼延家的外围巡哨发现!
“站住!什么人?!”一队呼延家精锐骑兵轰然围上,为首的百夫长眼神凶厉,目光扫过暮华菁和暮剑心的服饰,立刻认出是暮家重要人物,尤其是她们护着的那个气息奇特的少女!
“拿下她们!尤其是那个女的!定是暮家重要人物,正好拿来让暮玄铮那老匹夫投鼠忌器!”百夫长狞笑着下令。
暮华菁和暮剑心脸色一变,强提真气准备拼命。
就在这时,碧蘅忽然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恬淡而神秘的笑容,朗声道:“这位将军且慢。我等并非寻常暮家人,乃是奉家主之命,特来与呼延大将军商议要事。你手中这位,乃是我暮家沟通‘玄冥冰棺’之关键灵媒,若稍有损伤,冰棺异动,恐怕首当其冲遭殃的,便是你们呼延家倚仗的龙脉之地呢。此中利害,将军可要三思。”
她谎话连篇,语气却诚恳无比,仿佛煞有介事,直接将暮成雪的重要性拔高到关乎呼延家存亡的程度。
那百夫长闻言一愣,脸上闪过惊疑不定之色。
几乎是同时,夕青也开口了,她的声音温柔而清晰,带着医者特有的令人信服的力量:“将军,我乃医者,可证其所言非虚。这位姑娘体内寒气已与地脉相连,若强行掳掠,气息牵引之下,确有引发不测之危的可能。况且,我等若在此受伤,暮家倾怒之下,战端立启,将军确定要承担这率先引发大战之责吗?”
她说的全是实话,点明了强行动手的风险和后果。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用虚无缥缈的威胁夸大其词,一个用实实在在的后果冷静分析。呼延家的百夫长被这两人一唬一诈,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不敢轻易下令了。
趁此机会,暮华菁立刻亮出身份令牌,厉声道:“我乃暮家长女暮华菁!放行!否则你就是呼延家的罪人!”
那百夫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牙一挥手,让开了一条通路。几人心中暗松一口气,立刻加速冲回了暮家冰墙之内。
一回到相对安全的区域,早已接到消息的云卓便带着一脸温和谦逊的笑容迎了上来:“大姐,二姐,你们终于回来了!没事就好,父亲很是担心。咦,四妹怎么成这样了?快,送回内府好生照料。”
他表现得滴水不漏,关怀备至。然而,在侍女接过暮成雪,经过他身边的瞬间,他袖中手指微不可查地弹了一下,一丝极其阴寒隐晦、旨在破坏经脉根基的暗劲,悄无声息地射向暮成雪的后心。
但这细微的动作,如何瞒得过一直暗中警惕的碧蘅和夕青?碧蘅看似无意地侧身一步,恰好用一枚藏在指间的丹药挡住了那丝暗劲,丹药瞬间变得灰暗。夕青则同时上前扶住暮成雪,一股温和的回春真气涌入,迅速抚平了那瞬间的气息波动。
暮云卓眼神微微一僵,随即笑容不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暮华菁和暮剑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寒意更盛。
然而,还不等她们彻底安顿下来,异变再生!
天际骤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啸!一道幽蓝流光如同陨星般划破阴沉的天幕,带着令全场所有人心悸的恐怖剑压,直坠而下!
轰!!!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那柄本该远遁的寂灭雪魂剑,竟去而复返,如同天罚之钉,狠狠地插在了暮家与呼延家大军对峙的战场正中央!
剑身幽蓝光芒大盛,恐怖的寂灭死域轰然扩散,将双方最前沿的数十名战士瞬间吸干成了枯骨!
战场上所有的喊杀声、咆哮声、战鼓声…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北域荒原。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而又贪婪地,聚焦在了那柄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邪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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