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人不会动。
越是痴迷向前靠近,得到的就越是空落落的回答。
白知航几乎是有些承受不住地用手指抚摸着照片。
那是一张很简单的剪影,并非是广为流传在社交媒体上的赛车比赛照片,也并非是圣埃蒙公学论坛上出现的照片。
而是更早一点的沈清辞。
那是上一届新生入学的照片。
拍摄于一年前的春季,当时的白知航还并没有能够见到沈清辞的资格。
圣埃蒙公学阶级分化明显,新生从拿到属于自己宿舍房门的那把古铜钥匙时,往往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被彻底分化。
负责引导新生的学长,并不像其他学校的学长一样温和。
他的讲解是冰冷的,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敷衍了事的态度,以最为无情的几句话,直接揭露圣埃蒙公学这座名利场下的残酷一面。
在这样的传统之下,新生往往会在短时间内迅速成长起来,分化出不同的阶级团队。
隶属于贵族阶级的新生会尝试着享受生活,而那些没有身份的特优生,只会被排除在人群之外,成为被所有人孤立的一环。
白知航的身份很特殊,以他家族的资产,他可以拿下v1级的肩章。
但在刚入学时,他却是被所有贵族学生排除在外的一员。
哪怕是所有新生都需要参与的开幕式,他也依旧是独自一人。
特优生不敢靠近他,全都抱团蜷缩在角落取暖。
贵族学生则是饱含着恶意,刻意让他的周围留出了一片空地。
从上往下看,无人机能够轻易拍摄到他所在的区域。
这种被所有人孤立的行迹,夹杂着无法用言语来诉说的恶毒。
哪怕站在人群中间。
白知航能感受到的也只有逐渐发麻的手脚。
偶尔会有不明真相的学生试图走进这片区域,将要踏足他周围时,又会被身旁的人直接伸手扯了回去:
“疯了吗?别靠近他,他身上可是有病毒的。”
“什么病毒?”
不明所以的学生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戒备,不可思议道:
“圣埃蒙公学的学生怎么会有病毒?入校前不是都做了全身体检,这种情况下还会出现带有传染性病毒的病原体吗?”
“是贱病。”那人以一种高高在上,微妙又复杂的语气,说出好似难以启齿,却又让人感到羞愧的话语,“他是白家的人。”
“你是说一区掌管石油开采的白家?”学生惊讶地开口说道,“那他的等级不得是v1,离他远一些,这太恐怖了,不是我们能得罪的等级。”
“怕什么。”那人轻抬了一下手指,示意自己的同伴去看白知航身上的肩章,上面摆明了只有v3阶级的星星徽数。
“你知道他为什么是v3吗?”
那人唇角浮现笑意,眼神中满是锋利的恶意:
“当然是因为他是私生子啊,一个在夜总会陪酒的母亲,一个在外面流浪了十多年的私生子,就算接回了白家,计算在名下的资产也不会超过八位数。”
私生子的名头一出来,试探的目光全都变成了恶意的讽刺。
那种冰冷包围着的目光,几乎如同无法被隐没的潮水,彻底将白知航席卷。
对于隶属上流阶级的贵族学生来说,特优生是他们用于取乐的玩具,蝼蚁身份高低以及出生于何种区域,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下区以下,全都不需要以人的名称来判断,全是供他们取乐和玩耍的工具。
但是对于上三区以上的贵族学生,他们有着更高的一套评判规则。
家族位置高低和学生名下的个人资产,作为主要评级的标准。
学生在家族内是否得到继承权,则会成为其他人对待他的态度。
在严苛秩序的管控之下,不久之前被接回了白家,因为白家的名头才能入学就读的白知航,自然被所有人排斥在外。
这很正常。
大家族中罕有爱情,所有拥有继承权的孩子,都不希望看见从外面接回来的私生子过上好日子。
好似从外面接回来的肮脏血脉爬得越高,连带着他们的尊严也会同样被踩在脚底下。
可是这一切跟白知航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想来这读书。
这一切都没有他想象中的美好。
如果上贵族学院的代价是被所有人孤立。
他宁愿在原来的学校之中当个默默无闻的透明人。
可这个愿望在圣埃蒙公学也注定不可能实现。
当他意识到庆典开始的时候,灯光全部熄灭,世界也似乎变得安静冷漠。
嘲讽的语气似乎都逐渐消失,他被彻底孤立,孤立在不被所有人接纳的世界之中。
强烈的孤独感时刻折磨着他,出现在不愿意同他共同居住的宿舍,课上故意不发给他的书本,还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所有家事都剥离出来的羞辱。
白知航紧握着手掌,掌心里冒出了一层薄汗。
他开始有些神经质的思考,胃里翻江倒海,生出了想要呕吐的欲望。
他想要变成一条蚯蚓,钻进去,用土将自己的身体全部掩埋,最好一分一毫都不要露出来。
他不想见到任何人的身影。
但他无法变成蚯蚓,近乎于冷淡的孤立还在持续进行着。
漫长地凌迟他的每根神经,直到那道光芒忽然出现,照亮了所有的灰暗。
白知航低着头,眼前的黑暗被另外一道身影覆盖。
站在他的身前的少年高挑清瘦,乌黑发丝落在了后颈处,几乎将底下冷白的肌肤完全遮蔽。
圣埃蒙公学为新生配备了十六套制服,少年只穿了秋季的薄衫,那件衣服在他身上格外挺拔,有种异于常人的矜贵高冷。
他就这么站进了白知航身前,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
白知航能猜到对方大概是并不知情的学生,是因为意外站在了这里。
但是对方始终没有离开,随着他站着的时间越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似乎终于被覆盖。
白知航闻到了对方身上浅淡的味道,那种香气很淡,像是初冬的霜雪落下,冷冽清爽。
几乎在一瞬间,他的大脑再次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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