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地狱里颠倒翻滚,相原就像置身于时空的洪流里,只觉得身体和灵魂都要被撕裂了,痛不欲生。
这条禁忌之路果然名不虚传,这才刚刚进来他就意识到了这一趟注定凶险。
当他爬起来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头皮发麻。
眼前竟然是一条血红的血肉甬道,看起来就像是肠道一般在蠕动着,浓稠的血液在地上流淌,肉壁上冒出了无数肉芽,就像是触手一般蠕动着,令人作呕。
古怪的回响声在寂静里回荡,隐约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还能看到巨大的黏膜依附在四面八方,仿佛有什么恐怖的怪物在里面挣扎,想要挣脱出来。
“呕……”
只是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这地方为什么凶险了,因为他的五感在急剧崩溃。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
全部都受到了影响。
眼前所见是地狱般的景象。
耳边所听到的是来自地狱的回响。
即便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也能感觉到一股被腐蚀的感觉,好像他是一具浸泡在强酸里的尸体,濒临溶解。
他嗅到的也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恶臭,就连嘴里分泌的唾液都变得粘稠起来,泛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不仅如此。
他还能感觉到一股极其恐怖的恶意。
那股恐怖的恶意锁定了他。
就像是恶鬼的凝视!
前进的时候,那股恶意仿佛形成了一股排斥的阻力,阻挡着他的前进。
对讲机发出滋滋的声音。
“相原,听得到吗?”
那是姜柚清的声音。
以前相原只是觉得她的声音像是冰块撞击一样好听,但没有太过夸张。
但现在只觉得那是天籁之音。
仿佛来自天堂。
“我听说,蜃龙好像侵蚀了这座山脉,以群山作为肉体复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现在就在祂的身体里。”
相原刚想说什么,忽然感受到一股剧痛袭来,他的双眼竟然流下了血泪。
对讲机里的呼吸声骤然急促。
“你怎么了?”
姜柚清询问道。
“眼睛,很痛……”
相原捂着眼睛,忽然感知到四面八方的肉芽疯狂涌了过来,急忙撑起了意念场格挡,大脑仿佛被重锤敲击般疼痛。
看似细软的肉芽,却仿佛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如同钢钉一般扎进了意念场的领域里,险些把他的防御给攻破。
要知道相原如今的意念场已经今非昔比,哪怕是面对升变阶的敌人时,也可以很好的保护自己,轻易不会被攻破。
无数肉芽敲击着他的意念场。
肉芽上竟然生出了一枚枚血红的竖瞳,眼神狰狞可怖,满是恶意!
“这可能是你的灵继受到了刺激正在觉醒,我听说相家的净瞳有着看破虚妄的能力,是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的……”
相原捂着脑袋。
“看破虚妄的能力?”
他总觉得跟自己的能力不太像。
“我进去了。”
相原顶着无数肉芽的轰击往前走。
“嗯,小心点。”
对讲机里传来姜柚清的声音。
相原的眼睛越来越痛,但作为长生种的他拥有很强的耐受力,逐渐适应了那种烧灼的痛苦,尝试着睁开了眼。
眼前是血红的一片。
地狱般的景象没有什么变化。
也就是这一刻,依附在肉壁上的黏膜忽然剧烈蠕动,一只枯萎干瘪的手臂骤然刺破黏液探了出来,死死抓住他的手。
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
仿佛恶鬼的哭嚎。
黏液淋漓的黏膜仿佛孕育着灾祸的母巢,恶鬼挣扎着想要冲破封印!
相原悚然而惊,下意识抬起了右手,准备爆发出意念场轰碎了这怪物。
也就是在这一刻。
咚咚!
相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这个诡异的世界在他的眼里骤然变得通透起来,就像是另一层知见障被打破,迷雾如潮水般散去,终见真实。
那条枯萎干瘪的手臂突然变得丰盈起来,肌肤重新焕发出光泽,白皙细腻。
只是伤痕累累,沾满了鲜血。
歇斯底里的哀嚎也变成了绝望无助的悲泣,夹杂着悲伤的哽咽:“救救我……”
相原吃了一惊,只见到肉壁的黏膜里竟然困着一个苍白的女孩,她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在黏液里挣扎求救。
那个女孩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瘦小干枯。
就像是饱受病痛折磨一样。
她的眼角噙着泪光,咬着嘴唇。
“她不是想杀我,她想求救……”
相原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但这个女孩在她的眼里却像是灵魂一样透明,甚至给他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
那是灵质的感觉。
“这女孩早就死了,如今留下的似乎只是一团灵质,等一等……”
相原忽然间明白了,这女孩生前也是基因病患者,作为血食死在了异侧里。
而她的灵质则流淌到了这里。
女孩被困在禁忌之路。
就像是怨魂被囚禁在地狱里。
“虽然很想救你,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相原顶着无数肉芽的轰击转身就走,但临走前的那一刻却瞥见了女孩哀伤无助的眼神,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当初得知二叔的死讯时,小思也是这样的表情,那么的哀伤无助。
像是无助的小猫。
相原狠不下心了,转过身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用力把她往外拉。
“真特么的烦啊,你也是被害死在这里的人么?抓住我的手,我把你拉出来,给我用点力,别哭哭啼啼的……”
意念场轰然震动,强行撕裂了肉壁上的黏膜,一点点把女孩从浓稠的血肉筋膜里拉出来,像是从朽木里拔出一根钉子。
这个过程很艰难,女孩像是跟肉壁融为了一体似的,用力拉扯的过程里伴随着血肉的撕裂声,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吸引力在把她往回拉,双方陷入了角力。
相原额头青筋暴起,在极度不适的情况下用尽了全力,咬牙切齿。
“抓紧我!”
咔嚓一声,血肉被撕裂,孱弱的女孩终于被拉了出来,她流露出的感激的神情,深深鞠了一躬,如水中倒影般消散。
“呼。”
相原深呼吸,灵质消耗了不少。
在这里使用能力,消耗格外剧烈。
弥漫在空气里的诡异气息依然在侵蚀着他,他觉得头晕目眩,极度痛苦。
“相原,你还在么?”
对讲机里再次响起了姜柚清的声音:“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务必保持清醒。”
相原捂着几乎裂开的头颅,低声回答道:“知道了……说起来,如果我能活着出去的话,我们还能再牵一次手么?”
对讲机沉默了一秒。
“可以。”
不知道姜柚清是不是真心的,或许只是怕他在里面迷失了,临时画了个饼。
“既然答应得这么爽快,那我是不是应该再贪心点,把牵手换成拥抱?”
相原继续往前走,一股浓郁的血雾扑面而来,腐蚀着他的意念场。
“你身上的味道……蛮好闻的。”
轰的一声,无数肉芽延伸出来的触手抽打在他的意念场上,仿佛一记记铁鞭抽在了灵魂深处,震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相原闷哼了一声。
对讲机里,姜柚清似乎也听到了他的闷哼声,犹豫了片刻以后轻声说道:“可以,你活着出来,抱多久都可以。”
“那我可就舍不得死了啊。”
相原继续前行,血雾里忽然又伸出一只干枯的手臂,抓着他的胳膊。
他扭头望去。
浓稠的黏膜里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抓着他胳膊的手,微微颤抖。
“妈的,真特么的烦!”
相原轻啐一口,再次震动意念场撕扯着那些黏膜,试图把老人给拉上来。
“我救你出来,抓紧我!”
既然救了一个,就不差第二个。
也就是这个时候,无数肉芽仿佛察觉到意念场的薄弱,骤然发起了进攻。
此刻的相原正在集中注意力拉扯着老人,没有察觉到无数肉芽集中在了一点试图击破他的防御,血雾里忽然灵光一闪。
刚刚被救出来的女孩凭空现身,用自己纤细的手腕帮他抵挡了这凶猛的一击。
啪的一声。
相原一愣。
女孩挥手挡开那些肉芽,转过身来朝他微微一笑,帮他拉扯着黏膜里的老人。
等到老人被拉出来了以后,也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转眼间消散无踪。
相原深呼吸,忽然发现女孩和老人都不见了,仿佛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他继续前进,又发现了一个黏膜,这次被困住的是一个瘦弱的男孩。
看起来跟相原小时候差不多。
瘦得跟猴子一样,微微啜泣。
“别他妈的哭了,听着就烦。”
相原超雄综合征犯了,忍不住破口大骂:“都给老子闭嘴,今天我就把你们一个个都救出来,谁都不会落下!”
意念场轰然剧震。
这一次,老人和女孩再次浮现出来,帮助他一起拉扯黏膜里的男孩。
偶尔有肉芽在暗中发动袭击,却被他们联手给挡开,没有伤到相原。
这肉壁甬道里不知道困着多少人,但相原每看到一个人都会把他拉扯出来。
他的灵质消耗得越来越多。
但是被救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每个人得救以后都会朝着他鞠躬感谢,接着就消失不见,像是鬼魂一般。
但当他遇到什么危险,亦或者是没有力气的时候,那些人又会莫名其妙现身出来帮助他,以各种各样的方式。
慢慢的,相原发现了端倪。
曾经那些来到禁忌之路的人很有可能搞错了,那些被困在黏膜里的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已死之人的灵质聚合体。
或者说……死者的灵魂!
他们没有恶意。
他们只是想求救。
救了他们,就能获得他们的帮助。
倘若弃之不顾,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实际上是很难从这里走出去的。
相原的灵质濒临枯竭,但那些灵魂却凭空浮现,把手按在了他的背后。
源源不断的灵质涌上来。
相原再次恢复了巅峰。
但眼睛一直在流血,烧灼般疼痛。
像是超出了负荷。
他的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
头痛欲裂。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
“爱妃,你还在听吗?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地方囚禁着很多已死之人的灵魂,我正在试图解救他们……”
相原对着对讲机说道。
“嗯?”
对讲机里传来姜柚清疑惑的声音,似乎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彻底疯了。
忽然间,相原顿住了脚步,视线锁定一个被黏膜所包裹的女人上。
那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容貌漂亮得不像话,尤其是眉眼间的清冷意味,更是似曾相识。
姜柚清!
至少跟姜柚清有七分相似。
“爱妃,我好像看到你妈妈了。”
相原轻声道:“三十多岁,头发微卷,眉眼清冷,戴着西太后品牌的土星环项链,还有三叶草的耳坠,是她吗?”
对讲机里的呼吸声停顿了一下,姜柚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幻觉吗?”
相原沉默了片刻。
“我想这不是幻觉。”
相原抬起右手,隔空用力撕扯着黏膜,无数被他拯救的灵魂再次具现出来,帮他抵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肉芽。
“我是来救你的,抓住我的手……”
黏膜被扯破,血肉也被撕裂,困在肉壁的女警官握住了他的手,无数灵魂蜂拥而至,帮助他们一起用力。
咔嚓。
等到那个女警官被救出来以后,眉眼里浮现出一丝温柔的意味,像是冰河解冻了一般,生机重新焕发了出来。
相原弯腰扶着膝盖气喘吁吁,这一刻他仿佛嗅到了她身上的清寒体香。
那种味道也似曾相识。
曾经在爱妃的身上也嗅到过。
那位女警官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道:“辛苦你了,孩子。”
相原无声地笑了笑,用力摇头试图恢复了一丝神智,他用力抹了一把眼角流下的鲜血,踉踉跄跄地继续前行。
灵质还算充盈。
但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越来越多的人被他给救了出来。
就像是他说的那样。
一个人都不落下。
因为如果是他被困在了这里,他也不想成为那个被抛弃的人。
这些无辜死去的人不知道被困在这里多久,灵魂还保留着一丝神智,真的就像是下了地狱一样,饱受煎熬。
可是这些人,不该下地狱啊。
真正该下地狱的,另有其人。
到最后相原站都站不稳了,虽然本来也没有从从容容游刃有余,但现在的确是匆匆忙忙连滚带爬,险些跌倒。
但每一次都有一个灵魂浮现出来,在关键的时候扶了他一把,没有让他倒下。
有时是女孩。
有时是老人。
有时是警官。
偶尔会有人对他竖起大拇指。
还有人在他身边的加油打气。
不知道前进了多久,仿佛地狱里吹来了毁灭的焚风,相原的意念场在一瞬间就被摧毁了,关键时刻无数灵魂浮现出来,帮他维持着破碎的领域,保护着他。
地狱的焚风对灵魂也能造成巨大的伤害,那些人却都死咬着牙,一步不退。
“爱妃,我感觉我快不行了。”
相原已经快要失去神智了,他的面前是血红的一片,眼睛痛得像是要瞎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疲惫过。
净瞳的高负荷运作,再加上精神和肉体被不断侵蚀,即便那些灵魂为他灌注灵质,但依然无法让他成为永动机。
就像是引擎快要烧毁了。
加再多的油,也无济于事。
对讲机里,隐约响起了歌声。
姜柚清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唱了一首歌,歌声婉转轻柔,仿佛溪水潺潺。
相原听着她唱歌,不知怎么忽然清醒了一些,攒足了力气继续前进。
无数灵魂帮他维持着意念场。
一步。
两步。
相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忽然在一处黏膜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身影。
那是个沧桑又邋遢的中年男人,即便被黏膜困住却没有挣扎或求救,只是红着眼睛望着他,心疼得仿佛快哭了一样。
即便相原早就猜到自己会在这里看到他,却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二叔,我来救你了。”
相原伸出手,背后无数的灵魂浮现出来,仿佛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你看,我厉不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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