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下了决断,瞬间在津塘的风向就开始转变。
对李鹤翔内部的血腥清洗戛然而止,特高科的矛头调转,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缠向了袁三海及其掌控的别动队。
袁三海在津塘地面混迹多年,能从一个地痞头目爬到如今的位置,嗅觉自然异常灵敏。
特高科调查方向的转变,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起初是几个外围的、与黑市往来密切的心腹手下莫名其妙“失踪”,接着是他名下几家用于洗钱的赌场、烟馆遭到频繁的“临检”,生意大受影响。
“妈的!吉田这老鬼子,盯上老子了!”袁三海在自己的私宅里,如同困兽般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客厅里来回踱步,脸上横肉抽搐,眼中满是惊惧和不解。
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李鹤翔丢药这破事,怎么最后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了?
他虽然恨李鹤翔吃独食,也的确动过找机会给对方下绊子的念头,但泄露消息给红票这种掉脑袋的事,他袁三海再浑也不敢干啊!
“肯定是李鹤翔那王八蛋反咬一口!”袁三海咬牙切齿,将一切归咎于李鹤翔的陷害。他认为这是李鹤翔为了自保,故意将祸水引向他。“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袁三海能混到今天,靠的就是见风使舵和“孝敬”到位。
他立刻行动起来,一方面严令手下最近全都夹起尾巴做人,暂停所有越界的“生意”;另一方面,他忍痛割肉,准备了厚厚一份“诚意”,通过隐秘渠道送往特高科,希望能平息吉田的“误会”。
然而,这次吉田的态度异常强硬。
钱,照单全收;调查,却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显然,吉田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份孝敬,他更要借此机会狠狠敲打,甚至削弱袁三海这股不太听话的地头蛇势力,杀鸡儆猴。
袁三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知道,如果找不到破局之法,自己很可能成为吉田立威的牺牲品。
焦头烂额之际,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龙二。
在他眼里,龙二与藤田、中岛芳子关系密切,或许能有办法。
……
缉私科办公室。
龙二看着不请自来、满脸愁苦的袁三海,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地说:“三爷,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遇到麻烦了?”
“龙二啊!这次你可一定要拉我一把!”袁三海也顾不上面子了,一屁股坐在龙二对面的椅子上,哭丧着脸,将特高科如何盯上他、如何针对他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他自己那些不法勾当,只强调是李鹤翔陷害,吉田科长“误会”了他。
“龙二啊,怎么说你也是咱们青帮出身。我手里也有你的拜门帖子,你得帮帮我呀!”
袁三海说完,拿出拜门帖子,直接塞给龙二,然后又说道:“龙老弟,你跟吉田科长说得上话,又在藤田长官和中岛夫人面前有面子,你帮哥哥美言几句!这绝对是李鹤翔那混蛋陷害我!我袁三海对皇军、对各位长官,那可是忠心耿耿啊!”袁三海说着,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推到龙二面前,里面是黄澄澄的金条。
袁三海还了拜门帖子,又开始喊‘老弟’,这是按照青帮规矩给自己抬了辈分,以后就不能按照长辈制约后辈的规矩,制约龙二了。
龙二收回拜门帖子,没有去看那袋金条,而是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地说道:“三爷,我也是青帮出身,不可能不帮你。只是吉田科长那人,你也知道,最是铁面无私。他既然盯上了你,想必是掌握了一些什么……嗯,不会是你小弟,没请示您就私下做的吧。这个时候我去求情,恐怕适得其反啊。”
袁三海一听,更急了:“龙老弟,那你说怎么办?哥哥我现在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龙二站起身,踱了几步,仿佛在苦思冥想,半晌才缓缓道:“三爷,解铃还须系铃人。吉田科长为何怀疑你?归根结底,是因为李司令那批药被劫,而市面上流传的消息,似乎跟你手下的人有些牵连。”
他看向袁三海说:“要想让吉田科长消除疑虑,光靠解释和送钱是不够的。你得拿出点实际行动,证明你的‘忠心’和价值。”
“实际行动?”袁三海茫然,“龙老弟,你的意思是?”
“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机会。”龙二压低声音,“吉田科长,乃至藤田长官,最痛恨的是什么?是红票,是那些在地下捣乱的抗日分子。李司令的药品被劫,虽然可能是你们内部矛盾引发的,但最终动手的是红票。这才是皇军真正不能容忍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袁三海的神色,继续道:“如果你能想办法找到那批药的线索,或者,更直接一点,帮特高科挖出几个潜伏在津塘的红票分子,尤其是跟这次劫药有关联的,那你不仅洗清了嫌疑,还是大功一件!到那时,吉田科长自然会对你另眼相看,之前的种种,也就烟消云散了。”
袁三海眼睛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对!龙老弟你说得对!将功赎罪!我他娘怎么没想到!” 但他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是……红票神出鬼没,上哪儿找去?这帮泥腿子滑溜得很!”
袁三海皱着眉头说:“红票手可黑,抓了他们的人,他们是真的会报复!”
如今“晋冀鲁豫边区”可是威名赫赫,不少地下党报复起汉奸日本人可是不留手,袁三海也害怕。
“找不到?那就造一个,您看看您身边谁不顺眼?那他就是红票。找人不好找,‘栽赃陷害’咱们街边撂地的时候就会,如今咱们虽说是登堂入室了,可是手艺没丢,咱们是什么呀?穿上长衫,咱们还是流氓。流氓玩点手段不正常吗?您可要快呀!吉田科长可没耐心。”
龙二坐回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意味深长地说:“三爷,你在津塘地面混了这么多年,三教九流,耳目众多。您难道就一点风声都摸不到?以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可是关系到三爷你的身家性命啊。”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又没让您真去抓人,您就做做样子,发动你所有的手下,撒下网去。悬赏!大张旗鼓的悬赏!装模作样的找到点有价值的线索,交给特高科,也足够你交差了。关键是态度,要让吉田科长看到你袁三海为了皇军,是不遗余力的!”
袁三海听着龙二的话,脸上的愁容渐渐被一股狠厉所取代。他用力一拍大腿:“妈的!就这么干!老子就是把津塘翻个底朝天,这两天也要揪出个‘红票’来!”
他站起身,对着龙二重重一拱手:“龙老弟,多谢指点!这份情,哥哥我记下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办公室,准备回去大干一场。
看着袁三海离去的背影,龙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这一招,叫“祸水东引”。
袁三海以为有人‘顶罪’就算完了,他这是默认手下报复李鹤翔,真以为李鹤翔是泥捏的,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和袁三海不算完,肯定会报复。
既暂时缓解了袁三海的危机,将他的注意力从内部矛盾转移到了对外“效忠”上,避免了他狗急跳墙胡乱攀咬;更重要的是,将特高科和袁三海这条疯狗的注意力,引向了内斗。
如今离光复也就两三年时间,自己要尽快扩张自己的力量。削弱袁三海和李鹤翔。
龙二相信,以红票在津塘经营多年的根基和严密的组织纪律,袁三海这种地头蛇想要伤其根本,绝非易事。
所以袁三海为了交差,胡乱抓些外围人员顶罪,制造几起冤案,反而能帮助真正的核心人员更好地隐蔽。
而且,经过这番敲打,袁三海的势力必然受损,他龙二正好可以趁机蚕食一部分袁三海的利益。
现在把水搅浑,不但给曾铭、书文他们减轻危险,自己还能居中‘狗咬狗’,趁机扩张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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