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孝的日子在悲戚与压抑中缓缓流淌。
在这期间,二房的人果然不死心,又上门闹了几次,言语间不是讥讽王周氏克子,便是暗示林望舒年轻守不住,迟早要改嫁,这王家产业合该由他们二房“代为打理”,望舒开始顾忌着婆母,还好好劝说,结果越来越过份。
最后一次,闹得实在不堪,赵猛得了林望舒默许,直接带着一队气势汹汹的护卫将人架了出去。
几人恶狠狠的眼神与军营里练就的煞气,总算让那些人暂时消停,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上门来。
私下里,赵猛派出的心腹沿着那处在悬崖附近以及绕道到悬崖下反复搜寻,依旧杳无音信,唯一庆幸的一点没有发现类似的衣物铠甲等碎片,连敌方的都没有,这样还可以一直抱着希望。
林望舒对着赵猛画的搜索过的地图,沉默良久,最终只对满怀希冀又忐忑的婆母道:
“娘,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夫君很有可能是在某个比较隐秘的地方,做着重要的事,不方便传信,暂时回不来吧。”
这话是安慰婆母,又何尝不是安慰自己,对王铮他是愧疚的,赵猛等人是王铮手下最得力的人手,都被望舒带走了,心里有点疼,但生活还得继续。
王周氏看着儿媳日渐清减的脸庞和眼下无法掩饰的青黑,看着她强打精神处理内外事务,那混沌悲痛的心,浮出一点一点的暖意,泄出这些时候积郁的浊气,她渐渐有些清醒过来。
她明白,儿子很大可能是回不来了,但儿子在意这个家,还要继续下去,不但要继续。
七七这天,家里进行了最后一次大型仪式,然后都换下了一身重孝。
王周氏穿了身深青色的衣裙,虽然依旧憔悴,但眼睛里有了些许光亮,曾经属于当家主母的清明与决断逐渐回到身上。
她将林望舒唤到房中,屏退左右。
“望舒,”王周氏拉着儿媳的手,声音带着淡淡的伤感以及对世间轮回的看透和无奈,却也隐含了不甘。
“铮儿走了,没能留下子嗣,以后你就是我闺女,无嗣这怕是我们母女马上要要面对的事。咱们要守住这个家,不让二房的豺狼虎豹天天惦记,过继一个孩子到你们名下,是眼下最稳妥的法子。”
她看着林望舒,语气带着商量,但也有些强势,“这事,得由你牵头,这是要记在你名下的孩子,不管铮儿还能不能回来,这个家,咱们得先替他守住了,不能给外人留一丝缝隙。”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慈爱与不忍,低声道:“等三年孝期满了,你若想回娘家,或是另有打算,娘支持你。你还年轻……”
“娘,”林望舒打断她,反手握紧婆母冰凉的手,轻轻虚抱住婆母,“您说什么呢?我既嫁入王家,便是王家妇。夫君生死未卜,我岂能弃您而去,更别说改嫁。往后,我就是您的亲女儿,为您养老送终。”
她语气转为沉稳,“再说,夫君现在不在,我们自己也可以做些事,原本是想着和夫君商量一下,却……”
她轻轻抹了下眼角,缓了下才继续:“我是有些想法,正想与娘商量。咱们王家总不能坐吃山空,我想着,或许可以试着做些营生,一来贴补家用,二来,也有些事做,免得终日沉浸在悲伤里。”
王周氏看着儿媳眼中哀伤与坚强,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慰藉,也跟着掉了泪,点了点头。
她拍了拍林望舒的手背:“好孩子,难为你了,不管你想做什么,娘都支持你,不然,娘活着这辈子也没什么滋味了。”
林望舒顺势靠到王周氏环里,道:“娘,关于过继的人选,我心里倒有一个,想来你也认识的。”
“哦?是谁?”王周氏有点好奇,毕竟她自认比望舒更熟悉王家的人丁,没觉得有合适的小孩。
“就王煜那孩子,二房的那个。”望舒回道。
王周氏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蹙眉:
“你见到他了?那孩子确是可怜,铮儿生前也常照拂他。可他终究是二房的血脉,只怕那边知道了,又要生出无数风波来。”
“娘,”林望舒冷静分析,“王煜的父母早已被二叔公除族,他本人名字也未上族谱,从宗法上讲,他与二房已无瓜葛。再者,过继之事,只要您我同意,再求得族长与郡主首肯,便能成事。”
她看向婆母,语气加重,“最重要的是这是夫君生前看重、并暗中接济的孩子,夫君曾赞他筋骨好,是练武的好苗子。过继子嗣,不就是为了继承香火、延续夫君这一支吗?自然要过继一个夫君自己属意的孩子。若是随便过继一个阿猫阿狗,夫君在天之灵,只怕也难以安心。”
王周氏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是啊,既是儿子的遗愿,她这做母亲的,岂能不替他完成?
至于二房吵闹,只要族长郡主站在她们这边,名正言顺,他们又能如何?
“你说得对,”王周氏精神一振,仿佛找到了支撑下去的新目标,“既是铮儿看重的,那就是他了。族长和郡主那里,我去说,我这老脸,总还有几分面子。二房来闹,就让人打出去,望舒,你真是我的心肝儿。”
大概是儿子所望,一下子让王周氏的精神气起来了。
“我的儿,你这边就先把过继的一应仪式、文书先准备起来。还有,在过继之前,咱们娘俩得先把家里的账目、产业彻底理清楚,该整顿的整顿,该收回的收回。你既然要打拼,本钱、人手,我们娘俩都得心里有数。咱们立个章程出来,一步步走。”
看着婆母重新焕发出的生机,林望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与感激。
她未曾经历过寻常婆媳的鸡毛蒜皮,却也听过太多医院里产妇们对婆婆的抱怨。
能将心比心、明理支持儿媳到这般地步的婆婆,实属难得。
她暗自立誓,定要将王煜好生培养成才,让他成为婆母晚年真正的倚靠,绝不负婆母今日的信任与成全。
婆媳二人相视一笑,虽眼中仍带着未散的悲戚,却更多了一份携手共度时艰的默契与力量。
窗外的北地天空,依旧高远苍茫,但在这深宅内院,新的希望,已悄然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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