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允晏盯着那封电视台实习录用邮件上的数字,心像被冰水浸透的秤砣,一直往下沉。
那点微薄的津贴,在这个城市里甚至买不来一日三餐的饱足,更别提那个狭小出租屋的月租了。
舒允晏对着屏幕自嘲地笑了笑,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下删除键,邮箱里那个带着台标的邮件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理想?在现实这张无形的巨口面前,理想不过是脆弱的泡影,轻轻一碰,便连痕迹都寻不着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挤出胸腔。
舒允晏的手指机械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冰冷的蓝光映着她眼底深处的疲惫。
招聘软件里,一行行职位信息像流水线上的产品,整齐划一,又透着某种令人窒息的单调。
新媒体运营助理,文案策划,市场推广专员……岗位名称各异,但核心的数字却残酷地一致:转正后3000到4000,实习期2500左右。
舒允晏麻木地浏览着,心里某个角落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确实比电视台那点可怜的实习津贴,还要慷慨那么一点点。
这慷慨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她心里仅存的,关于理想的气球。
噗的一声轻响,连带着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彻底瘪了下去。
电视台的邮件早已在回收站里化为虚无,此刻这些看似更优的选择,不过是把她推向另一个同样逼仄的角落罢了。
舒允晏关掉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有些憔悴的脸。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映不进这间狭小出租屋的窗。
几天后,舒允晏坐在一间小型广告公司的会议室里。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的空气清新剂和复印纸混合的味道。
对面的HR经理,一个妆容精致但眼神锐利的年轻女人,正快速翻看着她的简历。
“舒允晏?传媒大学毕业?履历……嗯,校园电视台经验很丰富嘛。”HR经理抬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点审视的意味,“不过,我们招的是新媒体运营实习生,主要工作就是帮客户维护公众号,微博,写写日常推文,搜集热点,做些简单的排版。需要的是踏实,勤快,能适应快节奏,对创意要求其实不高。”她的话语速很快,像在念一份标准说明书,“实习期三个月,工资2500,全勤的话有200块补贴。转正后看表现,大概能到3500左右。有问题吗?”
“没有。”舒允晏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回答,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谦逊微笑。这微笑像是刻在脸上的面具,掩盖了心底翻涌的酸涩。她想起在校园电视台,为了一个两分钟的短片创意,她和费霞能吵得面红耳赤,为了一个镜头的调度绞尽脑汁。
创意?在这里,那是奢侈品。
她需要的是踏实,勤快,是像一颗螺丝钉一样,精准地嵌入这个庞大的,运转着的机器里,不需要思想,只需要执行。
“很好。”HR经理满意地点点头,在简历上画了个圈,“明天能来上班吗?我们这边急缺人手。”
“可以。”
走出那间不算宽敞但被各种绿植和创意标语装点得活力十足的广告公司,舒允晏没有立刻离开。
她站在写字楼光洁的大堂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和步履匆匆的人群。
玻璃幕墙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穿着为了面试特意买的,质感普通却力求显得干练的套装,手里捏着那份轻飘飘的,承载着她过去所有骄傲的简历。
舒允晏走回出租屋,路正非打来电话。
“干嘛?”
“我回来了,我来找你了。”
“有完没完,都跟你说了,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我想要治好你,我把以前的工作辞了,现在我到汉城了,你要不要来见我。”
“路正非!我又不喜欢你,你把工作辞了干什么?”
“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我会让你变得越来越好,你相信我。”路正非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温柔,每一个字却像带着倒钩的丝线,精准地缠绕上心底最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敢触碰的裂缝。
“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很后悔跟你分手,我后悔没有早点跟你表白,我后悔我自己没有坚持,如果我早一点意识到这个问题,你就不会这样了,是我的错。”
舒允晏的身体紧贴着冰凉的墙壁,那冷硬坚实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来自现实世界的锚点。
路正非的话语,像一束滚烫的,带着腐蚀性的强光,穿透了她层层包裹的理智外壳,直直照射进灵魂深处那片被刻意遗忘的荒芜之地。
那光太灼热,太具有穿透力,让她精心构筑的防御瞬间暴露出不堪一击的脆弱。
“……”
路正非的语气近乎哀求:“舒允晏,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向你证明,好不好。”
“不用了。”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跟你没什么关系,别往自己身上揽。”
“能和我见一面吗?”
“再说吧。”舒允晏动摇了。
“没事,我等你。”
舒允晏挂断了电话,发现自己正贴着墙壁,蹭了一身的灰,舒允晏站在楼下,仰头望着那扇属于她的,同样灰扑扑的窗户。
窗户紧闭着,像一个拒绝交流的,疲惫的眼睑。她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城市尘埃和陈腐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质感,高跟鞋的细跟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而孤独的回响。
楼道里比外面更黑,更窄。
声控灯是坏的,或者说,它早已习惯了沉默。舒允晏只能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摸索着向上爬。
楼梯陡峭,水泥台阶的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粗糙的骨料。
扶手是冰凉的铁管,上面覆盖着一层黏腻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油垢灰尘混合物。
每爬一层,她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在狭窄寂静的楼道里被放大,带着一种难堪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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