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法医中心的灯光总是过分明亮,照得不锈钢解剖台泛着冷冽的青光。赵云深博士的尸体躺在台中央,无影灯下每寸皮肤都暴露无遗。主刀法医郑明戴着头罩式放大镜,手术刀沿着Y形切口精准划开。
“心肌组织明显纤维化,左心室壁增厚,冠状动脉有多处粥样硬化斑块。”郑明的声音通过口罩传出,显得有些沉闷,“典型的长时期心脏病患者体征,猝死风险比常人高出三到五倍。”
助理法医记录着初步发现,忍不住插话:“所以是心脏病突发?那密室状态和惊恐表情就好解释了,可能是发病时产生的濒死恐惧感。”
郑明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手术刀继续向下,取出肾上腺组织。当器官被置于取样盘时,他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
“不对。”他低声自语,将组织样本迅速送往快速检测仪。
几分钟后,仪器屏幕跳出数据曲线。郑明的眉头越皱越紧。
“去甲肾上腺素水平是正常上限的347倍,肾上腺素超标218倍,皮质醇浓度是致死量的5倍以上。”他指着屏幕上几乎垂直升高的曲线,“这不是普通心脏病发作能产生的数值。即使是最严重的突发性心肌梗死,激素水平也不会达到这种程度。”
助理倒吸一口冷气:“这相当于同时被一百条毒蛇咬伤,或者从万米高空自由落体才会产生的应激反应...”
“更像是...”郑明沉吟片刻,“像是他的身体在几分钟内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循环,每一次都触发最大程度的恐惧反应,最终导致整个内分泌系统彻底崩溃。”
与此同时,现场勘查组正在实验室里进行第三轮痕迹扫描。年轻的技术员小周突然停下手中的多波段光源:“张队,这里有发现!”
张振岩快步走过去。在光源特定波长的照射下,距离尸体两米处的地面上,显现出几根几乎透明的纤维。它们极细,在正常光线下根本无从察觉,即使用最精细的镊子拾取时也极易断裂。
“立即送痕检科,最高优先级。”
痕检实验室里,专家们面对这些纤维也感到困惑。在电子显微镜下,纤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螺旋结构,表面覆盖着纳米级的涂层。
“不是已知的任何天然或人造纤维。”痕检科长摇头,“结构类似蜘蛛丝,但强度高出数个数量级。表面涂层有特殊的光学特性,可能具有自适应变色或吸波功能。”
更令人惊讶的是成分分析结果:“主要成分是一种改性蛋白质,但含有无法识别的有机硅化合物。这种材料科技至少领先现有水平二十年。”
张振岩盯着检测报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一种未知的超高性能纤维,出现在一个完全密闭的实验室命案现场。这本身就构成一个悖论。
就在这时,现场勘查组发来紧急消息:墙上的血字消失了。
张振岩立即赶回实验室。那面原本有着暗红色字迹的墙壁前,几名技术人员正在激烈讨论。墙上现在干干净净,仿佛那几个诡异的字迹从未存在过。
“我们拍摄了高清照片,存档编号CT-307-18。”现场负责人急忙解释,“十分钟前还清晰可见,我们正在做光谱分析,转头就发现颜色迅速变淡,两分钟内完全消失。”
张振岩查看存档照片。墙上确实曾有一行歪斜的字迹,像是用手指蘸血写就:“彼方视此方如镜”。字迹风格诡异,既有汉字的架构,又带有某种非人的机械感。
“取样分析了吗?”
“取了三份样本,但...”技术人员面露难色,“样本在密封袋中也逐渐褪色,现在只剩下几乎不可检测的残留。”
化验结果很快出来:不是血,也不是任何已知的书写材料。成分复杂,含有多种光敏化合物和某种特殊的血红蛋白类似物,但并非来源于人类或任何已知生物。
“这是一种...智能墨水?”年轻的技术员猜测道,“接触到空气或光线后会自动分解的那种?”
老技术员摇头:“不只是分解。看衰减曲线,更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后自我消除。这些成分之间的反应精确得可怕。”
案件分析室内,烟雾缭绕。张振岩站在白板前,上面已经写满了各种线索和疑问。老刑警王德海坐在角落,默默抽着烟,眼睛半眯着观察白板上的所有信息。这位即将退休的老刑警以直觉敏锐著称,破获过数起看似无解的案件。
“王师傅,你有什么看法?”张振岩注意到老刑警的沉默。
王德海缓缓吐出一口烟,走到白板前,用烟头指着几个关键点:“所有这些,都太完美了。”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
“完美的密室,完美的监控记录,完美的无外伤尸体,现在又来了个完美消失的字迹。”老刑警的眼睛扫过全场,“现实中哪有这么多完美?越是完美,就越不自然。”
他走到白板前,写下几个关键词:
“选择性痕迹”
张振岩若有所悟:“您的意思是...”
“现场有一些痕迹被彻底抹去了,但另一些痕迹却被特意留下。”王德海用烟头点着“特殊纤维”和“消失字迹”两项,“为什么留下这些?因为这些痕迹指向的方向,是作案者希望我们相信的方向。”
他继续分析:“纤维太先进,字迹太诡异,激素水平太异常——所有这些都在暗示超自然力量或者超高技术犯罪。但真正的高手,会这么明显地展示自己的特征吗?”
老刑警走到案件照片前,指着尸体位置:“看赵博士倒地的姿势。一个极度恐惧的人,为什么会恰好倒在实验室最不影响设备的位置?周围昂贵的仪器设备没有任何被碰撞或破坏的痕迹,这自然吗?”
他又指向门禁系统的照片:“完全密封,毫无破绽。但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完美犯罪,只存在还没被发现破绽的犯罪。我们觉得完美,是因为我们还没找到正确的视角。”
张振岩陷入沉思。老刑警的话点醒了他——整个现场有一种被精心“设计”过的感觉。不是没有痕迹,而是痕迹被巧妙地引导向错误的方向。
“重新审视所有物证。”张振岩下令,“不要问‘这些证据说明了什么’,而要问‘为什么作案者希望我们看到这些证据’。”
新的调查方向立即展开。技术团队重新分析监控录像,不再寻找中断或篡改的痕迹,而是寻找极其细微的时间差或者画面重复。
痕检组重新检查门禁系统,不再检查是否被破坏,而是检查是否有极其精密的临时接管装置可能留下的微观痕迹。
法医实验室里,郑明有了新发现:“死者指甲缝里有极微量的颗粒,之前被误认为是皮肤碎屑。但实际上是某种高分子材料的碎末,具有奇特的吸波特性。”
更令人震惊的是脑部扫描结果:“海马体有异常活动痕迹,像是经历了极强烈的记忆编码过程。但杏仁核的活动模式却很反常——恐惧反应不是逐渐增强,而是在某个时间点突然达到峰值,就像...”
“就像被按了开关一样?”张振岩接口道。
郑明凝重地点头。
案件分析室里,所有新发现被整合到一起。王德海站在白板前,画出一个新的关系图:
“假设有一种技术,可以直接诱发极度的恐惧反应,甚至控制其强度和时间。假设有一种材料,可以隐形或伪装通过门禁。假设有一种手段,可以完美欺骗所有监控系统。”
老刑警环视众人:“那么我们需要寻找的,就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凶手,而是一个拥有超高技术的组织或个人。这个现场不是犯罪现场,而是一个展示场——有人在向我们展示他们的能力。”
张振岩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这个推测正确,那么赵云深博士可能只是一个演示用的“样品”,整个案件是一个残酷的技术展示,而警方则是被特意选中的观众。
“那墙上的字迹:‘彼方视此方如镜’...”张振岩沉吟道。
“可能不是在描述超自然现象,”王德海眼中闪着锐利的光,“而是在宣告一种技术能力——他们能够像照镜子一样,完全复制甚至操控我们的现实。”
窗外,夜幕再次降临。案件分析室的灯光亮如白昼,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面对的可能不是一桩普通的命案,而是一个巨大谜团的开端。在这个谜团中,科学与超自然的界限变得模糊,犯罪与展示的动机交织难分。
而那个消失的血字,如同一个幽灵般的邀请函,邀请警方进入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的侦查维度。在这个维度里,一切常识都可能被颠覆,一切不可能都可能成为日常。
张振岩站在窗前,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突然有一种错觉:每扇窗户后都可能藏着秘密,每个平凡景象下都可能隐藏着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现实。
破案的关键,或许不在于寻找凶手留下的痕迹,而在于识破那个被精心设计的“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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