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枚落叶打着旋的飘在石桌上,许仙望着白素贞远去的背影。
看着那抹白色衣袂转过回廊,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他的手下意识抚上胸口,只觉得那里没来由的涌上一阵说不清的空茫。
那空落落的感觉很奇怪,并非疼痛,倒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
可又说不清具体丢失了什么。
他茫然地收回视线,看向姜宸:“殿下,白姑娘她.....似乎不太高兴?”
姜宸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撇着浮沫:“她就那个样子,脾气大的很。本王平日都要让她三分,汉文兄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敢不敢...”
许仙连忙摇头,说罢,他顿了下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汉文兄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起殿下先前说过,说青姑娘是您的贴身丫鬟,还说她有个姐姐,姓白。
这位白姑娘也姓白,我就在想.....”
“不错,是她。”
“那她也是殿下的贴身....”
“若是丫鬟,本王何必一口一个姐姐称呼?又何必让她三分?”
“那她是....”
姜宸有些玩味的反问:“你觉得呢?”
“.......”
许仙一时被问住了。
他其实无意于探究白素贞和姜宸的关系。
之所以询问,只是想不明白,这位白姑娘为何几次三番去拆殿下的台,甚至还...
脑中回想着白素贞临走前的那声嗤笑,以及那句带有讽刺意味“祝你得偿所愿”。
许仙只觉得像是有一根刺深深的扎在了心里,带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凉意。
给他那颗被欲望之火点燃的内心迅速降温,让他产生了自我怀疑。
自己刚才的选择.....真的对吗?
仅仅为了名利,就......
“汉文兄?”姜宸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看你神情恍惚,又在想什么?”
许仙回过神,有些局促:“没想什么,只是.....”
话说中途便戛然而止,他不知该如何向姜宸表达他心中的动摇。
姜宸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后移开目光,慢条斯理的道:“她呢,除了脾气大,性子也清高的很,鄙夷男人追逐名利。
但她却不知对于男人而言,若无名利傍身,只怕都没有女子愿意瞧上一眼。而她之所以生气.......”
他转动着手中的茶盏,声音很轻也很慢,“她觉得本王让你追逐名利,是在把一个善良腼腆的人引向歧路。她更不相信凭你现有的医术,本王便能让你成为名医。可这么荒诞的事,你却又偏偏相信。
所以她才骂你是傻子,她觉得你是被欲望蒙了眼,蚀了心。她既是怒,也是哀。”
“但是...”
姜宸转过头,凝望着许仙,“她的目光到底是浅薄了些。她看到的只有这些,也只能看到这些。
她觉得身为医者,当外有医术,内有仁心,如此方能做到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这不错。
但本王问你,若按照此法,假使有一日,你真成了医术冠绝天下的名医,靠你一颗仁心一身医术,一天能看几个病人?穷尽一生,又能救治几人?”
“.......”许仙一怔,这个问题他从未深入想过。学医之时师父也只是教导仁心仁术,何曾提及过这等事。
“了不得就是数千乃至上万人而已。相较于亿万百姓,不过是杯水车薪。因此,本王所说的名扬天下、富甲一方,绝非只让你当个所谓的名医,开几个医馆那般简单。
而是要助你开辟出一套前所未有的医者之道,做出一番惠及万民的实在功业,成为受天下人敬仰的一代医者。”
姜宸说话之时的音调并不高,但听在许仙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得他目瞪口呆。
医者之道?惠及万民?受天下人敬仰?
“殿下,您,您可否细说...”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姜宸笑了笑,反问道:“汉文兄,你觉得为何培养一个医者需要十数载,乃至数十载光阴?为何名医又总是凤毛麟角,难以惠及寻常百姓?”
“这......自是因医术精微,需要年深日久的积累。”
“你说的这仅仅是一部分原因,而且并不重要。”
“不重要?”
“对,不重要。”
姜宸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茶,“最重要的症结乃是现在的学医行医之法,太过迂腐守旧。与其说是师父带徒弟,不如说是使唤不要钱的长工。但凡收个徒弟,非得好好磋磨个几年,还美其名曰磨砺心性....呵!
不仅教的慢,成材率低。即便是徒弟心性磨砺够了,仍拖拖拉拉,甚至不肯倾囊相授。一个个敝帚自珍,总想着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于是你留一手我藏一招,多少珍贵的医术因此泯灭而未能传世。如此这般,谈何济世,又如何济苍生?”
“.......”
许仙陷入默然,这些话虽是在抨击讽刺,但他却觉得这一字一句都说进了他的心里,敲打在他学医十年的记忆上,激起无数共鸣。
他想起自己头几年被当作杂役使唤,想起近几年师父偶尔才肯点拨一招半式时的遮遮掩掩。
一股深切的认同感涌上心头。
“所以,本王要做的是变法,变革医疗之法,建立一套全新的医疗体系。”
“医疗.....体系?”许仙对这个词感到陌生又茫然。
“没错。”姜宸站起身,踱步到亭边,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仿佛在勾勒未来的蓝图,“推翻如今这腐朽的医道,建立一套医馆分级,分科专精,集中培养的医疗体系。”
他转过身来,伸出三根手指,“第一,设立三级医馆。第一级遍布乡村坊市,深入基层,只处理头疼脑热等常见小病。第二级为中心医馆,汇聚各科好手,处理大病重病。
最高一级则为医学研究院,专攻绝症以及疫病研究,由真正的医科大家坐镇。”
“第二,再不分什么全科郎中,将医道分门别类,细分为内科、外科、妇科、儿科、骨科...等等,每位医者,专攻一科,精研一道。
术业有专攻,效率何止提升十倍?
一个专精接骨的郎中,一天能处理的骨伤病患,抵得上十个全科郎中。一个专攻小儿疾病的医师,对幼儿病情的把握,必然远超泛泛之辈。”
“至于第三项的集中教育,更是重中之重。”
姜宸放下最后一根手指,“摒弃那零星散漫,效率低下的师徒传承。建立专司学医的学院。
再编写统一的医学教材,将疾病原理、诊断之法、标准药方、急救流程,甚至是护理常识,悉数编撰成册,公之于众。
而后广募学子,按本王方才所言医道分科,将这些学生分流,令其专精一道,集中授业,批量培养。”
他目光灼灼,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三年,培养出能诊治常见病的乡村郎中。五年,培养出能在中心医馆独当一面的专科大夫。十年,让本王所说的三级医馆与医学院遍布天下。
叫天下百姓小病不出村,大病有处医,急危重症有希望。终有一日,要让这天下无不可医之病,无不可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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