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万籁俱寂。
此时的余杭城已经到了宵禁时间。
整座城市陷入休眠状态,每条街都静悄悄的,李公甫站在庆余堂前,望着紧闭的大门,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将其叩响。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徐视学披着件半旧的中衣,举着油灯将门打开一条缝。
昏黄的灯光映出他睡眼惺忪的面容,待看清门外的人,他明显怔了一下。
“李都头?”徐视学侧身将人让进堂内,压低声音问道,“这大晚上的,莫不是出什么急事了?”
“深夜打扰实在抱歉,是这样.....”
随后,李公甫把此来的原由快速讲述了一遍。
“殿下去了你家?还是以汉文朋友的身份上门的?还吃了饭?”徐视学惊诧三连。
“是啊,要不是我有些眼力,怕是都不晓得那是瑞王殿下。
后来瑞王殿下走了之后,我们夫妻在一块商量半天,实在想不通这位殿下为何要跟汉文结交。
问汉文他也含含糊糊的,只说是什么朋友,真心结交,又说是什么有大事相托,不便告知我们,害怕我们口风不言,泄密....”
说到这,李公甫就觉得牙酸,你一个药铺的小学徒,人堂堂瑞王殿下跟你能有什么大事相托?
你担得起吗?
“想着汉文平日里在您这里当学徒,必然是在此结识的瑞王殿下。徐大夫怕是晓得些许情况。我便索性趁夜来此找你问一问。”
说着,他又弯腰拱了拱手,歉意道:“深夜打扰确实不妥,但也实在是不明缘由,倍感心焦。”
“......”
徐视学听完,睡意瞬间去了大半,举着油灯的手都稳了不少。
他捻着胡须,在略显空旷的药堂里踱了两步,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竟有此事......”他沉吟着,眉头紧紧锁起,“不瞒李都头,今日下午,瑞王殿下确实驾临我处,也是那时与汉文有了些交集。但具体情况.....”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和权衡,“殿下只是说觉得与汉文有缘,要与他交个朋友,随后便让汉文告假,一同离去了。至于这‘大事’.....殿下并未对老夫提及分毫。”
他看向李公甫,神色同样困惑中带着凝重:“老夫当时也觉得蹊跷,一位天潢贵胄,为何独独对汉文这老实孩子青眼有加?还以为是汉文走了什么大运。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殿下竟还亲自登门拜访....这,这实在是.....”
徐视学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太过匪夷所思。”
李公甫苦笑一声:“谁说不是呢?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着不踏实。汉文那孩子您也知道,性子纯良,没什么心眼,我是怕他.....不知轻重,万一不小心冲撞了殿下,或是卷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是非里,那可如何是好?”
“李都头的担忧,老夫明白。”
徐视学点点头,表示理解,“只是,王爷的心思,岂是你我能轻易揣度的?或许汉文身上真有我等看不出的潜质或机缘,恰合了殿下的眼缘?
又或许.....殿下真有一件极其隐秘之事,恰好需要汉文这样看似绝无可能的人去办?
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再者,依今日所见,殿下对我冷淡非常,却对汉文并无恶意,态度甚至称得上亲近。他若真有所图,以他的身份,大可不必如此迂回。”
“殿下在我家,对我和娇容也很亲近,甚至唤我李大哥,唤娇容许姐姐。”
徐视学听到这话不由一怔,爱屋及乌?
看重汉文到这种地步?
想到此处,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叹了口气道:“李都头,其实你今日不来找我,老夫或许也要去找你们。”
“徐大夫的意思是.....”李公甫一时有些茫然。
“是这样.....”徐视学斟酌着开口,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汉文这孩子,来我庆余堂十年,他的为人品性,我是最清楚不过的。老实本分,踏实肯干,心地又纯善,是个难得的好后生。”
李公甫点点头,这话他认同,许仙确实是个好孩子。
徐视学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公甫:“如今他又得了瑞王殿下的青眼,虽说福祸难料,但终究是常人求都求不来的际遇。
将来无论殿下是真心提携,还是真有那‘隐秘大事’要他去做,汉文的前程,恐怕都不会再拘于我这小小的庆余堂了。”
李公甫听着,隐隐感觉徐视学意有所指,但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
“老夫膝下有一小女,小名唤作润娘,今年刚满十六,性子温婉,模样也算俊俏。”
徐视学终于图穷匕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平日里汉文在我这庆余堂做学徒,小女与他....倒也见过不少面。老夫观他二人,年岁相当,品性也算相合。”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诚恳:“李都头,你我皆知汉文父母早逝,他姐姐姐夫便是他最亲的长辈。今日老夫便厚着这张老脸,想向你讨个准话。
不知.....你觉得我家润娘,可否配得上汉文?我们两家,能否结下这门秦晋之好?”
“啊?这......”
李公甫完全没料到徐视学会在这深夜,这等情境下突然提出结亲之事,一时竟愣住了。
徐视学不等他细想,立刻又补充道,话语里充满了为他考量的意味:
“李都头,你细想,若汉文真与殿下有了牵扯,日后是福是祸尚难预料。他若成了家,有了妻室牵挂,行事或许能更稳重周全些,不至于行差踏错。
再者,我徐家虽非大富大贵,在这余杭城里也算有几分根基,润娘若嫁过去,对他总是个帮衬。即便....即便日后真有什么风波,我们两家拧成一股绳,总好过他一人独自承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公甫张了张嘴,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徐视学这话,乍一听句句在理,都是为了许仙着想。
结亲确实能让许仙更安稳,徐家也确实是门好亲事。
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与颇有家资和声望的徐大夫结成亲家,对突然可能卷入“王爷大事”的许仙来说,似乎也多了一层保障。
但隐隐的,李公甫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仿佛徐视学是看准了许仙可能“奇货可居”,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提前下注,捆绑在一起。
然而,看着徐视学诚恳的目光,再想想许仙的终身大事和眼前扑朔迷离的境况,李公甫心中的天平还是倾斜了。
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徐大夫厚爱,这是汉文的福气。润娘姑娘温良贤淑,能得此佳妇,是他高攀了。只是....此事终究还需问过他姐姐的意思。”
徐视学脸上顿时绽开笑容,仿佛放下了一桩大心事:“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要双方情愿才好。那便请李都头回去先问问令妻的意思。
过几天我自会让内人正式请个媒人,去府上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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