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舱如同微尘,悬浮在巨大星碑的阴影之下。那星碑通体呈暗沉的青铜色,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布满了难以理解的深邃刻痕,那些纹路并非简单的装饰,更像是某种凝固的能量回路或是无法解读的宇宙叙事。它静静地矗立于虚空,散发着一种亘古、苍凉而又威严的气息,仿佛一位沉默的宇宙守护者,见证着无数纪元的生灭。
这里,就是“避风港”?母亲留下的最后指引?
林菲的心跳在绝对的寂静中擂鼓。她小心翼翼地将逃生舱靠近那座古老的星碑,手中的个人终端与“星核”同时微微震动,与星碑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却稳定的共鸣。看来找对地方了。
但她的目光,却无法从星碑前方那艘同样古老的飞船上移开。
那艘星盟民用飞船样式陈旧,外壳上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尘埃及细微的撞击疤痕,显然已在此漂浮了漫长岁月。它的型号是“旅行者级”,在星盟早期拓荒时代曾被广泛使用,如今早已淘汰。让林菲心脏骤停的是,飞船侧舷那个模糊的、几乎被尘埃掩盖的注册编码前缀——那是李维教授早年还在学院任职时,其名下实验项目使用的编码序列!
舅舅的船?!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可能比借助“星核”和“星光弥散”协议的她更早找到这里?!
无数疑问瞬间炸开。李维知道“避风港”?他一直在追寻母亲的足迹?还是说……他另有目的?联想到“巢穴”对“星核”的疯狂追逐,以及李维那些语焉不详的过去,一阵寒意顺着林菲的脊椎爬升。
那艘“旅行者”号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动力信号,就像另一座墓碑。
是福是祸,必须面对。
林菲操控逃生舱,谨慎地靠近“旅行者”号。她尝试发送了几条通用联络请求,毫无回应。透过布满尘埃的舷窗,舱内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冒险。逃生舱伸出对接探针,与“旅行者”号一个老旧的气闸接口进行了物理连接。认证意外地顺利——接口识别出了她逃生舱上携带的“星核”所散发的特定频率。
气闸门嘶嘶开启,一股冰冷、陈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化学防腐剂气味的空气涌出。
林菲握紧手中那把能量即将耗尽的激光刀,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迈入了“旅行者”号的内部。
飞船内部保存得出奇完好,但一切都处于一种极致的静滞状态。没有灯光,只有应急出口标志散发着微弱的绿光。走廊墙壁上挂着一些老旧的星图和数据板,内容大多关于早期星盟的边界探索和异常空间现象研究。
她一步步向舰桥挪动,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舰桥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
一个人影背对着她,坐在主驾驶位上,仿佛只是睡着了。他穿着陈旧的星盟学者袍,头发花白。
林菲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舅舅?”
没有回应。
她缓缓靠近,手指颤抖地碰触了一下那人的肩膀。
僵硬,冰冷。
那人影随着她的碰触,缓缓转过了座椅。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布满皱纹但异常平静的老人面孔。确实是李维教授。但他的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皮肤透着一种不自然的、类似蜡像的光泽。
他不是睡着了。他是被某种技术……静滞保存了?而且看起来已经过去了很长很长时间。
林菲的呼吸几乎停止。这怎么可能?李维怎么会死在这里?又是什么人将他这样保存?
她的目光落在李维交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他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小巧的、银色的数据存储器,样式古老。
就在她试图取下那存储器时,舰桥的主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雪花闪烁了几下,出现了一段显然是预设好的全息录像。
录像中的人,正是李维教授,但看起来要年轻许多,眼神中充满了疲惫、悲伤,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无论你是谁,能来到这里,能激活这段信息,”录像中的李维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证明你拥有‘星核’,并且……很可能是我那苦命的外甥女,林菲。”
林菲猛地捂住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当你看到这段信息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了。或者,处于某种无法与你交流的状态。”李维的影像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你见面,菲菲。我欺骗了你,也隐瞒了太多。”
“我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考古学家。我曾是‘星辰之眼’的外围合作者,负责……处理一些他们不便出面的‘尘世’事务,也包括……在你母亲出事后,秘密保护并抚养你。”
林菲如遭雷击。
“你母亲林璃的‘回响’项目,从一开始就风险极高。她试图理解‘湮灭低语’,甚至与之建立单向通讯,以期获得预警。但她低估了‘低语’背后的存在的恶意和狡诈。那是一次渗透,一次反向入侵。”李维的声音充满了痛苦,“灾难发生后,我奉命带着你和‘星核’撤离并隐藏。‘星辰之眼’残存的力量封锁了消息,并开始执行‘火种’计划,‘避风港’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他的影像变得异常严肃:“但我发现了可怕的真相。‘星辰之眼’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一部分人,在‘低语’的诱惑下早已堕落,他们形成了‘巢穴’的前身。他们渴望的不是守护,而是攫取‘低语’的力量。他们一直在寻找你和‘星核’。”
“我无法信任任何人,包括‘星辰之眼’残部。我只能独自带着最后的秘密来到这里,这座古老的‘指引星碑’,是‘星语者’先祖所留,能一定程度上屏蔽‘低语’的感知。我将我知道的一切,关于‘巢穴’,关于‘低语’的真相,关于你身上‘印记’的来源(那是你母亲为了保护你而施加的、却反而成为追踪信标的能量签名),都记录在了这个存储器里。”
录像中的李维指了指现实中他手中紧握的那个银色存储器。
“拿到它,菲菲。然后……毁掉这艘船,连同我的身体。”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们’可能已经追踪到了我的痕迹。绝不能让他们得到我大脑中任何可能残留的信息。‘星碑’会指引你下一步的路……那是连我也不完全知晓的、真正的‘星语者’遗产……”
录像到此戛然而止。
屏幕暗了下去。
林菲瘫倒在地,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舅舅的死亡、多年的欺骗、母亲的真相、“巢穴”的起源……一切都残酷地展现在眼前。
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从那冰冷僵硬的手中取下了那枚沉甸甸的存储器。
就在这时,她脚下的甲板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震动!
不是来自“旅行者”号内部!
林菲猛地抬头,看向舷窗外。
只见那座巨大的、古老的星碑,表面那些深邃的刻痕,正从底部开始,一点点亮起柔和却坚定的蓝色光芒,如同沉睡的巨人正在缓缓苏醒!
同时,个人终端上,“星核”的共鸣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指向星碑的基部——那里,似乎正无声地滑开一道隐藏的入口!
而更远处,那片绝对的黑暗虚空中,一点极不自然的、扭曲的星光突然闪烁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结束了跃迁,正朝着这片空域悄然望来。
李维预警的“他们”……还是来了?
林菲握紧手中的存储器,看了一眼仿佛沉眠的舅舅,眼中闪过一丝悲恸,随即被坚定的求生意志取代。
她没有时间悲伤了。
她猛地转身,冲出了“旅行者”号,向着星碑基部那正在敞开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入口,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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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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