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关于“房东”与“身份”的直球质问,最终被赵辰四两拨千斤地化解在了午后的阳光与司康饼的甜香里。
面对于玲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探究,赵辰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便漾开更深的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温柔却不见底。他放下精致的骨瓷茶匙,身体微微前倾,隔着铺满阳光的餐桌,目光坦然地迎视着于玲。
“房东啊……”他拖长了尾音,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和一丝……怀念?
“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先生。早年做跨国贸易起家,眼光很毒辣,攒下不少家底。后来年纪大了,嫌闹腾,就跑到北欧某个小镇养老去了,据说天天钓鱼晒太阳,日子过得比神仙还逍遥。”
他端起自己的红茶杯,呷了一口,姿态放松自然,仿佛在讲述一个熟识长辈的轶事。
“这房子,是他早年在国内置办的不动产之一,地段好,装修也舍得花钱,但空着也是空着。我呢,机缘巧合认识了他,算是……忘年交?”
赵辰笑了笑,那笑容干净清爽,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狡黠,“老爷子听说我在找房子,又被家里催婚催得头疼,大手一挥就说‘那套小公寓给你住着吧,租金看着给点意思意思就行,就当帮我看房子了’。
所以你看,”他摊了摊手,表情无比真诚,“真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个念旧的、爱享受的、又有点任性可爱的老人家。至于安保升级、邻居排场什么的……大概是他老人家虽然人不在国内,但人脉和影响力还在?怕他宝贝房子出问题?”
他解释得合情合理,细节生动,甚至带出了“忘年交”和“任性可爱”这样的私人化标签,将一个背景深厚却又不失人情味的“房东”形象勾勒得栩栩如生。配上他那张天生具有欺骗性的温和俊脸和坦荡的眼神,让人很难怀疑其真实性。
于玲张了张嘴,一肚子准备好的质疑,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是啊,一个做跨国贸易起家、眼光毒辣、积累丰厚又跑去北欧养老的任性老爷子,人脉广、要求高、给“忘年交”的朋友行个方便……听起来多么顺理成章!比什么“我是隐藏首富”之类的荒谬猜测靠谱多了!
她看着赵辰清澈坦荡的眼睛,再想想自己刚才那点“金丝雀”的阴暗揣测,不由得心生一丝愧疚。
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那些顶级日用品、奢华家具、甚至御膳坊的下午茶,或许真的只是这位“任性可爱”的老房东留下的家当,或者赵辰那个同样神秘的“忘年交”朋友友情赞助的?
疑窦的藤蔓,在赵辰温和的笑容和滴水不漏的解释下,似乎被暂时修剪平整。生活重新回到了那种被糖霜包裹的轨道上。
项目进展顺利,林薇的信任与日俱增,赵辰的体贴更是无孔不入。于玲甚至开始学着享受这种被顶级物质和极致温柔双重滋养的生活,心底那份隐秘的不安被熨帖的暖意暂时覆盖。
然而,平静的湖面之下,总有暗流涌动。赵辰身上那层温和无害的表象,偶尔也会被一些细微的、不易察觉的裂缝所打破。这些裂缝,往往来自于那些神秘的“朋友”电话。
这天是周三的清晨。
于玲被厨房里飘来的咖啡香气唤醒。她揉着眼睛走出卧室,赵辰已经系着小鲸鱼围裙,站在岛台后忙碌。
餐桌上,两份精致的早餐已经摆好——烟熏三文鱼班尼迪克蛋配芦笋,旁边是新鲜烘烤的牛角包和颜色鲜艳的莓果沙拉。
“早。”赵辰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对她露出温煦的笑容,眼神清亮,“洗漱完就能吃了。”
“早。”于玲回以微笑,走进卫生间。
等她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坐到餐桌旁,赵辰也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拿铁走了过来。他将其中一杯放在于玲面前,杯口精心拉花的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鲸鱼,和她围裙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谢谢。”于玲心头一暖,端起杯子,小口啜饮着香醇的咖啡。
就在这时,赵辰放在岛台上的手机响了。不是普通的铃声,而是一种低沉、短促、带着某种特殊节奏的震动嗡鸣。
赵辰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几分。他放下自己的咖啡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没有存储姓名的、格式奇特的海外号码(+开头的长串数字)。他的眼神在接触到号码的瞬间,变得沉静而锐利,像平静湖面下骤然凝结的冰层。
“我接个电话。”他对正在享用班尼迪克蛋的于玲低声说了一句,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感。他拿着手机,没有走向书房,而是径直走向了连接客厅的巨大观景阳台。
阳台是全封闭的落地玻璃设计,视野极佳,此刻阳光正好。赵辰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走了出去,然后反手轻轻将门带上。隔音极好的玻璃门,将室外的声音隔绝了大半,只能看到他背对着餐厅,站在栏杆边的颀长身影。
于玲叉起一块嫩滑的溏心蛋送入口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阳台上的赵辰。隔着玻璃,他的身影有些模糊,但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拿着手机贴在耳侧,侧脸的线条紧绷,下颌线清晰得如同刀刻。
起初,他似乎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姿态还算放松。但没过多久,他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微微泛白,身体也站得更直,侧脸的弧度透出一种冷硬的紧绷感。
他对着话筒说了几句什么,语速不快,声音隔着玻璃听不真切,但于玲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周身散发出的、骤然降临的低气压!
那是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即使隔着一层玻璃,即使他背对着她,于玲也能感觉到空气仿佛凝滞了。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股寒意。
他不再是那个系着卡通围裙、笑容温和的居家丈夫,更像是一位站在悬崖边、俯瞰战场的指挥官,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威严和冷冽。
他对着话筒又说了几句,这一次,于玲甚至能透过玻璃,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紧抿的薄唇。
他的语气似乎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吐字的间隔都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感,像是在下达不容置疑的命令。最后,他简短地结束了通话,放下手机,却没有立刻转身。他静静地站在阳台边缘,眺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楼宇,背影挺拔而孤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餐厅里,于玲嘴里的三文鱼忽然失去了滋味。她握着叉子的手紧了紧,心底那点好不容易被压下的疑云,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什么样的“朋友”电话,能让他在瞬间褪去所有温和的表象,流露出如此冰冷强势的一面?那个海外号码……是谁?他们在谈什么?
几分钟后,阳台的玻璃门被拉开。赵辰走了进来,脸上已重新挂起温和无害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冰冷压迫感的男人只是于玲的幻觉。阳光重新落在他身上,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抱歉,久等了。”他自然地坐回餐桌旁,拿起牛角包咬了一口,语气轻松,“一个老朋友,在海外投资遇到点麻烦,有点着急上火,找我诉诉苦,顺便听听建议。”
他解释得云淡风轻,眼神清澈地看着于玲,“你知道的,我虽然只是个普通职员,但以前在辰星……嗯,接触过一些案例,朋友总爱找我瞎聊聊。”
又是朋友。又是诉苦。又是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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