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幅滑稽而又充满了黑色幽默的画面,白沉香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她走到白鹤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
“爷爷,我饿了。”
“啊?哦……哦!”
白鹤如梦初醒,连忙收起了那副大反派的嘴脸,低头看着孙女,眼神复杂得能写出一部百万字的小说。
“饿了啊,那我们回家吃饭。”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前一刻,还是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谈笑间就把一群魂王魂宗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怪物。
后一刻,就变成了这个拉着自己衣角,喊着肚子饿的,普普通通的六岁小女孩。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在他脑子里来回切换,让他产生了一种极不真实的错觉。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那群紫电家族的弟子,在紫电雄的咆哮指挥下,
终于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将那头风雷魔狼的尸体扛了起来,像一群送葬的蚂蚁,一步一晃地,朝着沼泽外走去。
白鹤忽然觉得,今天这一趟,真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刺激,也最匪夷所思的一天。
看着孙女那张平静的小脸,许久,才憋出一句话。
“香香啊……”
“嗯?”
“以后咱家要是没钱了,你就出去跟人打赌,行不?”
白沉香:“……”
回家的路,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一段充满了屈辱与绝望的漫漫长途。
紫电雄,堂堂五环魂王,紫电家族的实权长老,此刻正咬紧牙关,将一根粗大的、临时砍伐的树干扛在肩上。
树干的另一头,是他的侄子,那个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时刻的紫电宸。
而在他们之间,那头庞大的风雷魔狼尸体,被数根坚韧的藤蔓牢牢捆绑,随着他们的步伐,沉重地晃动着。
更难受的,是心里的煎熬。
每走一步,那具狼尸的重量,都像是在提醒他们刚刚经历的耻辱。
每看到一个路过的魂师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们的脸就烧得比正午的太阳还要滚烫。
紫电雄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走在最前面的那爷孙俩。
那老头,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得那叫一个悠闲自在。
时不时还停下来,指着路边的某种植物,对着身边的小女孩评头论足,仿佛他们不是在危机四伏的落日森林,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与这群人的煎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白鹤那颗正在剧烈翻腾的内心。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他体内的魂力正在以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方式,悄然运转。
那感觉,就像一潭沉寂了多年的死水,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铁球,整个潭水都被搅动,被加热,甚至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蒸汽。
八十二级的瓶颈,那个困扰了他整整数年,让他以为此生都再难寸进的关隘,竟然因为今天这连番的刺激。
从被孙女的战术震惊,到被她的豪赌吓到,再到亲眼见证她创造奇迹,最后又亲手导演了那场羞辱魂王的切磋。
而出现了极其微弱的,但却真实存在的松动!
这发现,让白鹤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狂喜,不敢表露分毫,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打量着身边的孙女。
白沉香并不知道自家爷爷此刻丰富的内心戏。
她正沉浸在一种奇妙的状态里。
吸收了风雷魔狼的魂环,又融合了雷涎草的药力,她的身体,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刻,她甚至不需要刻意去运转魂力,那股融合了风与雷的力量,就在她的经脉中,自发地,以一种玄妙的韵律,缓缓流淌。
第一个魂技,风雷之翼,是一个被动魂技。
这意味着,它时时刻刻都在生效。
每一步踏出,都比过去轻盈数倍,仿佛脚下生风。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丝雷电的韵律,让她的精神时刻保持在一种高度凝聚的状态。
更奇妙的是她对世界的感知。
“风语”,这个她结合武魂开发的能力,在融合了雷的力量后,也产生了变异。
过去,她听到的风声,是柔和的,是连贯的,像一条流淌的溪流。
而现在,这溪流之中,多出了无数细碎的,跳跃的电火花。
这些驳杂的信息,一度让她有些头晕。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慢慢适应,并且学会了如何去筛选,如何去分辨。
就像一个听惯了独奏的乐师,忽然被扔进了一个庞大的交响乐团。
一开始,他会被各种乐器的声音吵得头昏脑涨。
但渐渐地,他就能分辨出小提琴的悠扬,大提琴的深沉,长号的激昂,以及定音鼓那如同心跳般的节拍。
白沉香现在,就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她试着将自己的意识,沉入这片风雷交响之中。
“爷爷。”她忽然开口。
“嗯?怎么了?”白鹤回过神来。
“左前方,三百二十步左右的距离,那棵歪脖子树的树洞里,藏着一只一百三十年份的柔骨兔。”
白沉香仰着小脸,轻声说道,
“它很紧张,心跳得很快,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白鹤闻言,下意识地就将自己的精神力探了过去。
片刻之后,他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分毫不差!
他那魂斗罗级别的精神力,探查到的结果,与孙女所说的,一模一样!
如果说,之前在战斗中,孙女展现的是超越常理的战斗智慧和速度。
那么现在,她所展现的,就是一种近乎于预知的,神鬼莫测的感知能力!
这还是敏之一族的武魂吗?
他记忆中,敏之一族的尖尾雨燕,除了速度快,就是速度快。
感知能力虽然比普通魂师强一些,但也强得有限,主要还是依靠眼睛。
可自己这个孙女,她这哪里是用眼睛在看,分明是在用整个天地当她的眼睛和耳朵!
“你怎么知道的?”
白鹤的声音,有些干涩。
“听到的。”
白沉香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听到?
白鹤彻底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这八十多年的人生观,世界观,还有魂师观,今天算是被彻底推倒重建了。
而且,还是被人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材料,和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图纸,给胡乱地盖了起来。
他看着孙女,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
这丫头,不能再用常理去揣度了。
她就是个怪物。
一个属于他敏之一族,让他这个当爷爷的,又骄傲,又头疼,又有点害怕的小怪物。
“咳,那什么……兔子肉不好吃,太柴了。”
白鹤干巴巴地转移了话题,
“咱们还是赶紧回家,爷爷给你炖锅肉汤喝,保管你喝完,还想喝第二碗。”
“好。”
白沉香乖巧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自己展露的冰山一角,已经足够让爷爷震撼了。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
路,也要一步一步地走。
她重新将心神沉浸在对风雷之翼的体悟之中。
试着将那股流淌在经脉中的风雷之力,引导向自己的双腿。
然后,她脚下的步伐,悄然发生了一丝变化。
原本轻盈的脚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飘忽。
跟在他们身后的紫电雄,忽然感觉眼睛有点花。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
只见那个小女孩,明明每一步都和她爷爷的步调保持着一致,不快也不慢。
可她的身影,却在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道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残影。
那感觉,就好像,她每踏出一步,身体都在原地和落脚点之间,进行了一次肉眼无法捕捉的,超高速的闪烁。
紫电雄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在变强!
这个小怪物,就在这走路的功夫,就在这他们饱受煎熬的归途中,还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飞速地变强!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再让自己的侄子跟她打一场,恐怕连一炷香的三分之一都撑不到了。
“都给老子走快点!磨磨蹭蹭的,想在这里过夜吗!”
紫电雄心中的恐惧与屈辱,最终化作了滔天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身后那几个已经快要累瘫的族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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