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父皇!”
李瑾和众人扑上前去,桓帝却已经是气息微弱,昏迷不醒。
太医匆匆赶来诊断后,却是面色难看,朝李瑾摇头暗示回天乏术。
桓帝身子一向康健并无什么疾病,他也是觉得自己还能再做一二十年的皇帝,所以才这般玩弄权术,利用长子李瑞除掉了三弟李栩,随后又想用不孝、非朕血脉这等恶毒的罪名毁了李瑞。就连对素来亲近的李瑾他也并不愿意放权。
可是天命无常,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呢?
到了第二日,他的气息更加微弱,太医不得已给他灌了续命汤,这是给帝王争取一两个时辰吩咐后事的意思。
李琰在内宫听到这个消息,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悠然地把玩着手中的铜镜。
“把珠玉首饰撤去,先准备孝服吧。”
李琰甚至还有闲心添了一句,“对了,趁现在人还在,先给我上一份清烩河豚。”
桓帝身故以后,她作为皇女要服孝,也不能碰触荤腥,趁现在人还没死,赶紧先吃个痛快。
李琰原本是个孝女,但经过这两世为人看清父皇的本性以后,她是真的一点孝心也不剩,就剩面上一点敷衍了。
香蒲和杜若大为吃惊,但她们是李琰的心腹,虽然惊讶,但也乖乖照办了。
另一边,桓帝瞪大了眼睛,不甘不愿的看着所有人,却迟迟不肯吐露半个字。
经过百般劝说以后,终于接受了自己即将命归黄泉的事实。他叫来冯延巳等五位大臣,声音含糊地吩咐他们拟旨,立六皇子李瑾为太子。
立太子的旨意才出不到半个时辰,桓帝便气息断绝,彻底步上了冥府。
宝兴十六年二月廿八,统治唐国三十八年之久的李桓终于驾崩。
他继承唐国时辉煌显赫,是南方诸国之首,国力强盛民众富裕,甚至一度可以北伐威胁中原之地。
但桓帝其人却刻薄寡恩犹豫迟疑,民政武略都是看似光鲜内在一塌糊涂,如此敷衍着过了三十多年,唐国终于落到向大周天子称臣纳贡的地步,就连李恒死后都无法上皇帝尊号,只能以国主之名向各国报丧。
父皇终于死了……李琰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有一声叹息。
桓帝的治世结束了,也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接下来,唐国的命运又会如何呢?是如同前世那般迅速的走向灭亡,还是……?
李琰心下沉吟,手中微微用力,顿时她梳妆的妆台裂成了两半。她无奈苦笑:大宗师帖的血墨力量,似乎仍然有些难以掌握。
传说中的无穷力量,似乎没有最高上限,在体内高燃时能无人能敌,但却不能使用长久,就像火光冉冉升起,很快就会熄灭。
这是为什么呢?李琰也不知道。对这神秘的力量,她仍然在摸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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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兴十六年二月廿九,五位大臣宣读了遗诏,六皇子李瑾在柩前继位,尊母后钟氏为太后,封嫡妻郑氏为皇后。
李桓的皇子皇女有十多人,此时都身着重孝在灵前长跪,哀哭之声不绝,但究竟有几人真心也实在难说——起码李琰是看到三姐偷偷在袖子底下藏了葱节,一抹眼就珠泪盈盈。
李琰连这表面功夫都不愿做,只是低着头默然不语。
到了第七日正是大殓的日子,到这时却出了变故。
大殓的仪式原本是按照《大唐开元礼》的章程而来的,但这是为盛世的大唐天子所设就的葬礼礼节,唐国虽自诩李唐后裔,本身却已是偏安一隅,加上不久前向大周天子称臣纳贡、去除帝皇尊号,李桓的大殓各项都有所减损,不复天子尊荣。
大殓行到一半,李瑾的四叔李杉忽然发难,大哭着扑倒在李桓对遗体旁,阻拦旁人将其搬入梓宫。
“皇兄啊,你去得如此突然……内无孝子,外无忠臣啊!”
这哭得就很是诛心了,内无孝子是指新帝不孝,外无忠臣是指在座的五位辅政大臣都是奸佞吗?现场的气氛立刻紧绷起来。
禁军统领见势不妙,想把人拖下去,然而李杉是宗室尊长,又是有备而来,所带的子弟侍从都是年轻力壮之辈,竟然从白色丧服中取出棍棒,排成一排挡在李杉身前。
“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丧仪就如此简薄,思明侄儿,你怎能称得上是孝子呢?”
一旁的另一位李氏堂叔也上来帮腔,他更是倚老卖老,面对新帝李瑾竟然不加尊称,直接唤作侄儿。
李瑾微微皱眉,还没发作,一旁的冯延巳连忙上前打圆场。
“几位宗亲族老恐怕有所误会,此次大殓的礼制有所缺损,乃是大行皇帝在时就定下规制,撤去金陵台殿鸱吻和一应器物,不再使用。”
他停了一下,含糊暗示道:“这也是为了不起争端,外殿还有大周的使臣在呢。
李杉皮笑肉不笑的继续道:“这恐怕并非皇兄的本意——就算汝等怕了大周的使臣,不敢用十足天子尊仪,等此人祭拜退去后,自然应该恢复。可我看思明侄儿并没有此意啊。”
他目视李瑾,眼神毫无敬畏,只有算计。
“还有所谓的遗诏也有所疑问,皇兄驾崩前神志不清,传位于六皇子到底是否本意还存疑,在场的可只有你们五位大臣,谁知道你们是否从中做了手脚呢?”
这话说的越发严重,简直是在质疑李瑾的继位资格。
其他宗亲之前虽然帮腔,现在都不敢吱声了,只有那位堂叔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冯老你历经五朝而不衰,弄个假圣旨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对了,你儿子侵占乡邻三千亩地,最后也是在官府红册上做了手脚,生生变成了原本就是你们家的地。你们老冯家制做假文书是家传的本领。”
现场顿时一片哄笑声。原本并不支持他们闹事的人,听到冯延巳家人鱼肉乡里、造假制假的这种丑闻时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冯延巳脸色铁青,气得胡子直颤。
他确实是五朝元老没错,家中子嗣仗着他的权势横行无忌之事也是有的,此时却被有心人拿来说事,从制造假文书说到了制造假圣旨。偏偏他又无从反驳,气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李瑾见事态如此,再也不能垂拱无为而治,站起身来正要说话,却听一旁有人冷笑道——
“如此说来,你们今日是要清君侧呢?还是要废帝改立?”
众人循声望去,竟然是十公主李琰!
李琰平时温雅寡言,上次宫变之夜虽然有直斥桓帝的惊人言行,但在场众人知道轻重,并没有敢大规模扩散出去。至少这些宗亲是不知道她的真实秉性的。
李杉瞪了她一眼,不满道:“十侄女,这我就要教教你礼数了,一个女流之辈竟然敢在这种场面插嘴——”
他话未说完,只觉得喉头一阵剧痛,眼前一道白影闪过,竟然就此气绝倒地!
竟是李琰已在瞬息之间到达了他面前,手中利器割开了他的喉咙!
国主丧礼之上,怎会有人手持利器?众人凝神看去,却见李琰手持竟是一柄竹剑。
在场的众人只有郑嘉月看得真切,因为她就站在李琰身旁:
在宗亲们开始大放厥词的时候,李琰就从李瑾手中接过孝杖,直接捏扁成竹条后以指尖拂之,竹条粉末籁籁落下,立刻变成了一柄有锋刃的利器。
李杉咽喉喷血倒地后顿时气绝,引起周围子侄一阵尖叫声。谁也没想到十公主竟敢在灵堂上当众行凶!
李琰一身白衣重孝,步伐并不快,翩然而至却如鬼魅般无法琢磨。瞬息之间又见几声惨叫,竟是将挑头闹事的五位宗亲一起斩杀!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震惊当场,一时竟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李氏祖辈虽然以弓马立国,但传至这三代早就弃武从文,个个以儒雅君子自诩,除了想夺权当皇太弟的李栩和发愤图强争一口气的李瑞,其他人甚少使用刀兵,更别说杀人了。此时见到如此骇人的残杀场景,有胆小的已经昏倒在地。
“在大行皇帝灵前诬陷新帝,此等行为与谋逆无异。我今日斩杀的并非宗族亲长,而是逆贼。你们谁想附逆作乱的,也可以试试。”
李琰声音并不响亮,清脆柔声却宛如重锤一般击在众人心头。她微微眯眼扫视众人,双瞳中隐约有一种金色的异光,近两百名宗族亲长纷纷低头,竟无一人敢正视她的双眼。
李琰又瞥了一眼汗流浃背的冯延巳,“冯老学士的家事,稍后他自会处理,若是处理不干净,有司自会问责。但我从没听说过…只要宣旨之人德行有瑕,君王的旨意就会不算数的了。你们这是在说笑吗?这么好笑的笑话,不如再说一个给我听听?”
在她的凶焰之下,大部分跟着闹事的宗亲通通都跪了下来,连声求饶。
“我们也就是跟着闹两句而已,没想质疑圣旨的真假呀?”
“十殿下饶命啊!”
李琰并不理会这些人,目光一冷之下,所有人通通住口。
“至于说有人嫌弃大殓仪式过于简薄……大周的使臣正在殿外,大周的军队也驻扎在淮东之地。你们谁想讨回这个公道的,可以带兵去试一试。若是能打赢,大周天子一定会给你这个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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