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庄主,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拔力末环顾四周,嘴角那抹讥诮几乎要溢出来。
一个大汉带个娃娃就想困住他?
这出戏也未免太过荒唐!
杨灿面沉似水,眸中怒火翻腾:“为何?尔等还有脸问为何?
我丰安庄与你拔力部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可你们做的好事”
杨灿猛地抬手指向拔力末,声如裂帛。
“那帮走山货的贼子杀我庄民,本庄主率众追击,本欲讨还公道。
谁料正撞见你们黑吃黑。你吞你的货,与我又有何干?为何要对我的部曲痛下杀手?”
一旁的豹爷听得直翻白眼,险些把眼珠子翻到天灵盖里去。
为何?误伤呗!
人家正忙着黑吃黑呢,你们贸然闯入,谁有闲心问你是敌是友?
那自然是先下手为强啦,这个榆木脑袋!
秃发隼邪闻言,右手已按在刀柄上,冰冷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拔力末。
拔力末勃然大怒:“放屁!我拔力部落行事光明磊落,何时做过这等龌龊勾当?“
杨灿冷笑连连,笑声中带着一抹讥诮:“当真没有?
难道在苍狼峡口行凶的,是别的部落扮作你拔力部的人不成?”
拔力末大喝道:“本首领可以对天发誓,绝未打过那批山货的主意!
若有一句虚言,天打雷劈!”
“此事可不是杨某一面之词,我庄中三百部曲皆可作证!”
拔力末终于抓住话柄,反唇相讥道:“三百余人?
你的意思是,本首领派去伏击的人,见到你们三百多人闯入,竟异想天开地要杀人灭口?
莫非我拔力部的人都是以一当百的勇士不成?”
“不可能吗?确实不可能。所以本庄主才能全身而退啊。”
杨灿依旧理直气壮:“本庄主尚未去寻你晦气,你倒敢找上门来了。
来人啊!把这些狂徒给我统统拿下!”
此时村民已从四面八方涌来,手持连枷、锄头、粪叉,俨然一支临时组建的农具大军。
堡中护院也闻讯而至,家仆们都抄起了各式家伙。
柴房老辛提着把豁了口的柴刀,一瘸一拐地缩在最后,显得有点猥琐。
“都给某家住手!”
秃发隼邪眼见双方剑拔弩张,急忙厉声喝止。
他听着双方各执一词,犹如在听两个说书先生讲着完全不同的故事。
可他在乎双方谁坑了谁吗?他在意的是那批货物的下落。
若双方今天若真动起手来,他做为一个鲜卑人,也只能逃回山口那边去了。
那他的货岂不是再无着落?
秃发隼邪催马横在拔力末与杨灿之间,对杨灿抱拳道:“在下秃发部落隼邪,还请庄主暂息雷霆之怒,容某一言。“
一直作壁上观的豹爷听到“秃发部落”,眼皮不由一跳。
秃发部落可不是拔力部落这等小角色。
纵然是于阀,对这样的大部落也要给三分薄面。
豹爷忙整了整衣冠,扬声道:“某乃于家于骁豹。秃发大人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原来是豹三爷。”秃发隼邪有些意外地向他抱拳回礼。
“实不相瞒,那批山货是隼邪与部落中几位大人倾尽所有,为家兄准备的一份寿礼。
如今这份寿礼不翼而飞,隼邪实在无法向部落中几位大人交代。
虽然我们走山货,在于家地界是不被允许,但”
秃发隼邪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道:“还请豹爷看在我秃发部落和你们于家往日交情份上,助我寻回货物,隼邪感激不尽。”
秃发部落跟我们于家哪来的交情?自然是没有的。
但若这批货找不回来,这“交情”恐怕就要变成“交恶”了吧。
于骁豹虽然不太聪明,却也听出了秃发隼邪的话外之音。
他倒不怕秃发隼邪的威胁——反正于家不是他在当家。
但他若能帮助秃发隼邪寻回货物,赢得秃发部落的友谊,或许能改变他在家族中的尴尬处境?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热,当即展颜笑道:“我于家禁止走山货,主要是为了防止商税流失。
但秃发部落岂是寻常百姓可比的?何况这批货又是阁下为令兄准备的寿礼,情有可原。
阁下尽管放心,只要货物还在我于家地界,某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
于骁豹说罢,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到杨灿面前:“杨灿,你和拔力部落的恩怨暂且搁在一边,我问你,你可知道那批山货的下落?”
“三爷明鉴,属下实在不知。”
杨灿一脸无辜:“当时我们追入山谷,就看见一群鲜卑人正在围攻走山货的贼人。
我们刚一进入山谷,就遭到了他们的攻击,为免节外生枝,杨某才约束部曲撤退的。“
““没错!就是这样式的儿的!”
“我还没冲进山谷呢,我们庄主就带着人往外跑了。”
“我刚进山谷就挨了一枝冷箭,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动了手,这找谁说理去?”
闻讯赶来的丰安庄部曲们接收到杨灿递来的眼色,马上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一个个演得比戏班子还要卖力。
秃发隼邪立即追问那个提到中箭的部曲:“依你当时所见,谷中有多少鲜卑人?”
“哎哟,这我可没注意!”
那部曲说得唾沫横飞:“草窠里、树丛后、山道上,满坑满谷的都是人。
乱成了一锅粥,那人脑子都快打成狗脑子了,谁还有闲功夫数人数啊!“
秃发隼邪冷眼看向拔力末,目光如炬:“拔力末,你还有何话说?”
拔力末怒不可遏。
他的族人死得不明不白,如今秃发隼邪急于找人顶罪,就要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
你秃发部落势力强大,就能为所欲为了?
逼急了老子,我率领部落投奔你秃发部落的死对头叱罗部落去,到时看你能奈我何!
拔力末冷着脸道:“秃发大人执意怀疑我喽?”
“难道你不可疑吗?”
“丰安庄的人当时也在场,就不能是他们浑水摸鱼?”
杨灿厉声喝道:“姓拔的,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的人无辜枉死,还没找你算账呢!”
“谁他娘的姓拔?”拔力末冲杨灿翻了个白眼儿。
被冷落一旁的豹爷不甘寂寞,又站出来刷存在感了。
“呃~咳!依我看,两位也不必再争执了。
我于家坐镇天水数百年,岂会自坏规矩?
拔力部落和我于家向来和睦,也断然不至于此。
其中蹊跷,想必是另有缘故。
两位远来是客,不如先到堡中歇息,饮一杯清茶,再从长计议。”
若有可能,拔力末当然不愿意与秃发部落结怨。
他长吁一口气,朗声道:“豹三爷的面子,我不能不给。
秃发大人,希望你的箭认准些,莫要射错了猎物!“
秃发隼邪冷笑道:“放心,火候会让牛骨和羊骨分开的。
有些人纵使手段再巧妙,真相也终将大白于天下。”
“哈哈,两位暂息雷霆之怒,请随我入堡。”
于骁豹听得拔力末一句“豹三爷的面子,我不能不给”,顿时红光满面。
他马上拿出平事儿大哥的架势,一手一个拉着二人往堡内便走。
“杨灿,还不快去安排客舍,招待贵客?”
豹三爷开始反客为主了。
“既然是三爷的客人,杨某自当安排。”
杨灿不卑不亢地应着,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庄中部曲无辜丧命。这笔账,杨某终要向拔力大人讨个公道的。”
他当着众部曲的面,将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这才引着三人往堡内行去。
此时,张云翊正与万泰悠然走在丰安庄内,那闲适的模样像是在游山玩水。
庄上百姓见了他,个个面露难色——问安不是,不问安也不是;避开不妥,上前搭话更不妥。
张云翊却始终从容自若,仿佛这些尴尬都与他无关。
想起那日,杨灿用张家其他人的性命,加上亲人背叛的痛苦,逼他做出了抉择:弑亲、投诚。
他都爽快答应了,因为这正是当时激愤欲狂的他最想做的事。
但,杨灿是在利用他,他不知道吗?
不,他心知肚明。
但这本就是他自己的意愿,是否被人利用还重要吗?
他自然也不会因此感激杨灿,没有人会感谢借刀杀人的那只手。
最想杀的人他已经手刃,接下来,自然轮到夺走他一切的杨灿了。
杨灿要他当咬人的狗,他应了;
杨灿命他让出丰安堡,他爽快服从了。
只因他对付杨灿的那招杀手锏,一直在盘外。
这个杀手锏,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山爷”。
多年来他配合山爷走山货,积累下了巨额财富,却始终不知山爷真面目。
但他深知山爷手眼通天、实力雄厚。
引虎驱狼之计,又岂是于阀主或者杨灿的专利?
他张云翊一样能用,而且他自信能玩得更好。
他定要兵不血刃地收回所失去的一切。
故而此时的张副庄主,心理素质强大得可怕。
他坦然面对村民或畏惧或轻蔑的目光,那淡定的模样,活像是来看别人家热闹的。
前方就是丰安堡,张云翊却忽然驻足,目光微凝。
路的另一端,一支商队正缓缓行来。
驼铃悠扬,仿佛在演奏一曲西域风情的小调。
二十余头骆驼和十几匹马组成的队伍,满载着箱笼包裹。
想必那里面装满了西域美玉、于阗毛毯、龟兹乐器,还有珍贵的异域香料。
丰安庄虽然不是通往天水的主干道,但也是一条可以通行的要道,有商队从此经过并不稀奇。
但令人惊讶的是,这支商队打出的旗号,竟是一个龙飞凤舞的楷书“于”字。
在于家地界上,若非于氏本家,谁敢打出“于”字旗?
这简直就像在皇宫门口摆摊卖龙袍——活得不耐烦了!
一匹神骏的凉州骕骦马越众而出,停在了张云翊的面前。
马背上端坐的年轻人气宇轩昂,那通身的气派,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王孙公子。
张云翊瞳孔微缩,心中暗自惊疑:于睿,于公子?他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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