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王道对陈国忠分析的那样,只要明了死者的身份,只要知道了她的社会关系网,只要洪安肯帮忙,捉拿那个凶手很是简单。
洪安的大佬们发话,古惑仔们全都出动。
因为陈国忠的威慑力,像九龙城合图、号码帮、洪兴、新联盛等社团也都全力帮忙。
很快死者的身份被确认了。
一个叫作蔡春花的楼凤,她还有一个五岁的女儿。
蔡春花的母亲带着外孙女来认尸,哭得稀里哗啦的,几乎要昏过去。
陈国忠也了解了蔡春花为什么做楼凤——她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有“一老一小”要养,只有做楼凤来钱最快,也最稳定。
没错,来钱快是其次,稳定是最重要的。
老人家有各种基础病,需要用药需要用钱。
小孩子成长自然也到处用钱。
身为一个女人,又没有多少文化,除了做楼凤能够获得源源不断的金钱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古惑仔们已经认出了蔡春花。
甚至还知道她揽客的方式——就是通过在胸罩里面发现的那种小卡片。
那个小卡片上是蔡春花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至于长城宾馆,并不是她固定的接客场所,但是偶尔也会去。
蔡春花要照顾两个人,所以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楼凤,她需要相当的时间来照顾老人小孩。
只有有限的时间,才可以接待客人。
陈国忠通过古惑仔,查到了得到蔡春花这样卡片的有三十三人。
这些人都是蔡春花认可的熟客。
经过探查之后,发现有三个人不见了。
其他的三十个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
根据掌握的线索,那就很简单了,凶手几乎就在这些人当中。
梁振邦问陈国忠:
“陈sir,我们刚刚查到了其中一个嫌疑人冯山的住址,你要不要一起去?”
陈国忠点点头:
“咱们一起去吧。”
两人一起到了冯山的家里,出乎预料冯山家里有一个老头子,但那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的舅舅。
冯山的家是一个相当简单的劏屋。一张双人床上有两个小朋友望着他们。
梁振邦问道:
“你外甥冯山到哪里去了?”
冯山的舅舅很是配合,
“我不知啊,前两天他跟我说要去濠江做事。”
梁振邦继续问道:
“他做什么工作的?”
冯山的舅舅回答道:
“在工地上做小工。”
梁振邦问了好几个问题,对方的回答基本上都是一问三不知。
他也没有办法了,只好道,
“若是你见到你的外甥跟他说一声,让他到差馆去一趟,我们有些事情需要他帮忙。”
冯山的舅舅连连点头。
梁振邦叹了口气对陈国忠道:
“陈sir,我们回吧。”
陈国忠在一旁和两个小朋友一起看电视,这会儿翡翠台已经出现《欢乐今宵》结束曲了,当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半。
只是陈国忠走了两步,忽然就站定了。
脑海中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我为什么要跟着梁振邦过来调查呢?
这种调查本来我不需要过来的。
但我就是过来了,为什么呢?
我在这里就为了看电视吗?
陈国忠只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他能来到这里,或许不是随便来的。
他的双眼无神,忽然间一个行李箱落入了他的眼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盯着这个箱子,就仿佛好像一个东西在指引他一样,让他发现这个箱子。
陈国忠忽然指着这个箱子问道:
“老伯,这箱子是谁的?”
冯山的舅舅回答道:
“是冯山的。”
陈国忠冷笑道:
“冯山去濠江,短时间不回来,他竟然不带行李箱?”
冯山的舅舅又是那种回答:
“我不知啊!”
陈国忠对梁振邦使了个眼色:
“亮丝人,把这箱子给我撬开!”
梁振邦二话不说取下行李箱,利落地撬开了。
两人都呆住了!
这箱子里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女人的衣物,甚至连内裤都有。
看这些衣物的新旧程度,基本上都是用过的。
梁振邦失声道:
“陈sir,这,这是蔡春花消失的衣物,唯独少了胸罩。”
陈国忠浑身战栗。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本来要走的时候要停住,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关注这个行李箱。
然而现在他知道了,或许就是为了让他给死者还一个清白。
陈国忠马上吩咐道:
“让咱们的兄弟们在周边布控,特别针对电话亭。”
“让洪安的兄弟们也帮忙参与进来。”
“告诉他们,冯山可能精神状态有问题,他们面临的可能是……”
说到这里,陈国忠忽然记起这里还有两个小朋友,他闭嘴不说了。
然而梁振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蔡春花的死因已经明确,是死于窒息。
根据法医的判断,凶手是用两根手指头生生地掐死了蔡春花,同时法证也在案发现场的冷气机上,也提取到了一组指纹,说是一组,其实就是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两枚指纹。
凶手的力量很大,大到仅仅用两个手指就能把冷气机从墙里面抽出来。
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到的。
梁振邦马上出去做事。
好一会儿,他回来了,
“陈sir,弟兄们都已经布置到位了,就连古惑仔也出来了。”
“古家很配合的。”
停了停,他说道,
“古家好像与其他的社团不一样。”
陈国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该说不说,梁振邦的变化真的很大。
正在这个时候,冯山家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在深夜里面格外的刺耳。
梁振邦冷冷道:
“半夜十二点多打电话来,定然是冯山。”
陈国忠已经掏出了枪,用枪口指着冯山的舅舅:
“告诉冯山,家里一切正常。”
冯山的舅舅连连保证:
“差佬放心,我是良好市民来着,我一定好好配合你们的工作。”
梁振邦松了口气。
然而梁振邦的舅舅拿起电话,等到确认了对面是冯山,他就高喊道;
“阿山快跑啊,家里有差人等着拉你呀!”
梁振邦脸色铁青!
他刚才还在奇怪陈国忠为什么要掏出强制来威胁冯山的舅舅,这不符合规矩嘛。
好在现在已经多少懂点人情世故,所以没有质疑。
现在看来,还是陈sir有先见之明!
用枪指着冯山的舅舅人家都通风报信,要是没有枪指着呢?
冯山的舅舅挂断了电话,坦然对两人说道:
“我知道你们要拉阿山,但他是我的亲外甥,我不能让你们拉走他。”
“我年龄大了,你们拉我就好。”
陈国忠叹了口气,收起了枪支,看了两个小朋友一眼,对冯山的舅舅说道:
“老伯,我们是差人,我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拉人的。”
“冯山跑不了的。”
说完带着梁振邦就走了出来。
他又没有疯,压根不可能对老人家怎样。
梁振邦看看陈国忠,低声道:
“陈sir,不用把这个老伯给抓回去吗?”
陈国忠摇摇头:
“不用!”
“是他外甥犯的案,又不是他。”
停了停,他解释道,
“屋里还有两个小朋友,家里的大人都出了事情,这两个小朋友怎么办?”
他没说的是,虽然家里老人还在,可家里的顶梁柱出了问题,这两个小朋友的生活定然也艰难无比。
两人未来的生活,不定怎样呢。
梁振邦若有所思!
陈国忠淡定道:
“冯山这家伙跑不了的。”
梁振邦也有同感:
“根据我们的走访,冯山就是工地上的小工,他是扎钢筋的,平日里面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别的爱好。”
“家里又有老人和孩子,他是走不远的。”
陈国忠默然:
“我基本上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梁振邦侧身倾听。
陈国忠叹道:
“像冯山这样的人,很有责任很孝顺的。”
“一心工作,赚了钱基本上都交给家里的。”
“那老伯冒着风险为冯山通风报信,很显然,冯山平日里对他相当不错。”
“能对舅舅如此,这是把他当爹一样照顾了。”
梁振邦颇为赞同。
其实劏房很小,住进三个人已经捉襟见肘了。
偏偏除了两个小朋友之外,还有一个冯山的舅舅。
那问题来了,冯山的舅舅为什么住在冯山家里?他没有亲人吗?
这些就不得而知了,或许背后有其他的事情。
“冯山是在工地上扎钢筋的,一般人可做不了那种活儿,他的手很有力量,也说明他能轻易地掐死蔡春花。”
“至于他和蔡春花的相识——像那样精壮的男人总是需要女人的,也许一开始只是为了发泄多余的精力。”
“但时间长了,就会发生感情。”
梁振邦补充道:
“我们已经查明白了,他们两人暗暗地交往。”
陈国忠耸耸肩:
“对于梁山那样有责任的人来讲,他肯定不想要让蔡春花继续做楼凤,除了某些有怪癖的家伙,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出来接客。”
“偏偏冯山的家庭不怎样。”
梁振邦默然。
蔡春花的家庭很困难,家里不但有一个老人,老人还有病;家里还有一个小孩子,孩子不能自理。
冯山的家庭负担更重。
蔡春花压根不可能放弃做楼凤的,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知道,一旦自己放弃做楼凤,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成了问题。
“两人亲热的时候,冯山提起了要结婚的事情。”
“自然遭到了蔡春花的反对。”
“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梁振邦可以想象到那种场景——男人正在情动处,忽然就提起了求婚,有些男人就愿意在这样的场合下提这种事情。
或许他不是第一次提这种要求了。
之前蔡春花都拒绝了。
然而这一次,蔡春花又拒绝,就出事情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冯山忽然就发怒,生生地掐死了对方。
他怕蔡春花被人认出来,毕竟两人已经交往了好几个月,差人一定会怀疑他的。
在冷静之后,做出了破坏尸首的事情。
但他着实又是爱蔡春花的,于是就带走了蔡春花除却胸罩之外所有的衣物以做留念。
这应该就是现实。
陈国忠淡淡道:
“是不是真实的情况,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梁振邦也道:
“现在就看伙计们的了。”
事情的发展很是顺利。
差人和古惑仔联手,黑白两道一起发力,冯山想要逃跑都跑不了。
很快就有人报告,在离此不远的一处街道,找到了一个跌断腿的人正是冯山。
据伙计所说,他们是追踪冯山来到一处楼房,他慌不择路地从三楼跳了下来,命大只跌断了腿。
此时九龙城附近的房子都是三四楼高的房子。
古惑仔打起来的时候,跳楼都很常见。
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冯山的腿部打了石膏,整个人被封在床上。
陈国忠不跟他啰唆,
“蔡春花是不是你杀的?”
冯山很是配合:
“是。”
陈国忠问道:
“你在哪里杀的她?”
冯山直接就把当时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在长城宾馆。”
“我们相约去那里约会,在床上的时候我杀掉了她。”
“我要她嫁给我,不要继续做楼凤了,她不同意,我一时生气就把她杀了。”
冯山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经过给说了一遍,梁振邦越听越是惊奇,这就跟陈国忠分析得丝毫不差。
陈国忠也是越听越奇,他有些后悔,王道的破案能力好像在他的想象之上啊。
这样的人他怎么当时就脑子抽着让他进入社团做卧底了呢?
再想想,陈国忠的心情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王道是一个有主意的,要是让他在差馆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他可能也不愿意吧。
这个家伙绝对不会愿意给鬼佬服务的。
让他待在靓坤身边不也挺好?
陈国忠看了冯山一眼,最后道:
“等你的伤好了,还需要为你重新录制一份口供,至于你会被判多少年,那不是我能管的了。”
冯山沉默不语,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走了出来。
梁振邦叹道:
“这案子,本来没有必要的啊。”
陈国忠点点头:
“激情杀人本来就是最没有道理的,谁知道在哪个时间哪个地点会招惹到什么样的人。”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时间,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蔡春花可怜,她的母亲和女儿不知道未来怎么办。”
“冯山也可怜,他的舅舅和两个孩子不知道要怎么办。”
“两个人都可怜,本来他们可是请人啊!”
“这样的案子越少越好。”
“不,最好是再也没有才好。”
正如梁振邦所说,这案子真的没有必要。
两者压根从来没有什么仇恨,只是因为突然一阵邪火……
案子破了,两位差佬没有感到任何的放松,只是感到一阵阵唏嘘。
梁振邦忽然问道:
“陈sir,在冯山家里,我感觉你明明已经要走了,为什么忽然停住了?”
这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要说陈国忠早就注意到了那个旅行箱,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梁振邦看得清楚,陈国忠全程在看翡翠台。
可这就解释不通,为什么他会在最后时刻站住脚步。
陈国忠忽然就停住了,他对梁振邦解释道:
“这一切都是没来由的。”
“就好比你邀请我一起去冯山的住处走访。”
“这个程序压根不需要我去的,但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去了。”
“然而到那里之后,我就一直在看电视。”“全程都是你在盘问。”
“直到我迈步要走的时候……”
陈国忠回忆当时的情景,认真对梁振邦说道,
“我当时脑海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我怎么就来这里了呢?”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我来了就为了走个过场消磨时间?”
“不!”
“一定是有我不得不来的理由!”
“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双眼更是无神失焦,但就看到了那个行李箱。”
“也就在那一刻,我知道了,我去那里,就是为了这个行李箱的。”
“这就是我要找的证据!”
梁振邦人都呆住了:
“忠哥,你不要吓我!”
陈国忠特别认真道:
“不吓你。”
“这就是当时我的真实感受。”
“或许是平日里面咱们拜的二爷显灵了!”
梁振邦仔细分辨陈国忠的话语,然而他没有从中看出一丝的敷衍。
陈国忠叹了口气:
“我真希望这样的案子以后不再有了!”
顿了顿,
“这案子剩下就与我没有关系了。”
“过两天会有人来采访你,好好把握住机会。”
梁振邦连连点头:
“多谢忠哥。”
陈国忠问道:
“电影拍得怎样?”
梁振邦知道陈国忠不是问他拍电影的事情,于是回答道:
“古家的人很好相处,我们讨论了各种问题,对一些问题有共同的看法,不同的看法也有的。”
“后者比前者多。”
陈国忠定定地看着梁振邦,认真道:
“这就牵扯到我之前与你说过的事情。”
“在鬼佬不想要消灭社团的情况下,江湖是需要秩序的。”
“那么,这个秩序该怎么把握?”
梁振邦若有所思。
(PS:陈sir的遭遇可不是我瞎掰的,是陈sir-陈欣健亲口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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