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外。
潘金莲屏息贴在门边,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先是月娘那句“谢大官人……”软软地飘出来,紧接着是西门庆混着酒气的嗓音,再然后便是月娘一声猝不及防的娇呼,伴随着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一路往里去了。
“呀!今夜又要空空一人了!”金莲心窝子里像陡然塞进一团湿棉花,又沉又闷,那股子酸涩直往上顶。她悄悄落下踮起的脚尖儿,樱唇儿不自觉地便噘了起来,粉腮也微微鼓着。“罢罢……今夜这场热望,算是彻底凉了……”
她纤纤玉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那条水红汗巾子的流苏穗儿,越绞越紧,把那鲜亮亮的穗子揉搓得如同她此刻的心肠,皱乱成一团。
这腔委屈在胸中左冲右突,寻不着个出口,眼风儿便不由自主地扫向旁边——只见那新来的香菱,还木头人儿似的垂手侍立着,低眉顺眼,一副怯怯生生的可怜样儿。
金莲瞧着她那细柳般的腰身,初绽花苞似的怯弱模样,心里那坛子老陈醋更是“咕嘟咕嘟”翻腾得厉害。
潘金莲朝着香菱的方向,小巧的鼻翼儿轻轻一皱,那声“哼”便从琼鼻里逸出来,眼波儿斜斜飞掠过去,似笑非笑:“痴丫头!还跟个泥塑木雕似的戳在这儿?好戏都唱到‘被翻红浪’的关目了,锣鼓点子早歇了!”
说着扭着臀儿就这么回自己屋里了。
香菱在薛家时,虽是皇商巨富之家,往来也多是体面人物,上一家主人也是盐商,府中规矩森严,闺阁之内更是清静,何曾听过这等露骨直白、将男女之事说得如此放浪形骸的市井俚语?烧得她双颊如同着了火一般,连小巧的耳垂和那一段雪白的颈子都瞬间红透。
却说那边西门大官人酒劲一出后,却反而睡不着了。
起身从睡着的月娘身边起来,他记起自己今夜的还未曾操练,套了个外袍走到后院演武场。
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根齐眉棍,就着月色舞将起来。
这棍法是他从前花了银子请人教的,招式繁复,讲究个“花团锦簇”,舞起来只见棍影翻飞,风声呼啸,煞是好看。
正舞到得意处,一招“横扫千军”刚使到半途——
斜刺里,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毫无征兆地从假山后倏然掠出!那黑影快得只留下一抹残像,西门庆甚至没看清对方如何动作,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传来,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当啷”一声,那齐眉棍竟已脱手飞出,稳稳落在那黑影手中!
定睛一看,月光下站着正是自己挂名师傅周侗!
“师傅!”西门大官人行礼道:“这么晚还没睡!”
周侗目光在西门庆散发着浓郁酒气的面庞上停留片刻,摇头笑道:“满身酒气,却还不忘习武,昨日是这样还多一身的脂粉,今日也是这样,也不知该夸你好还是羞你好!”
西门大官人一愣,笑道:“脂粉酒气是身不由己,不忘习武是安生立命!”
“好一个安生立命!”周侗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点评道,“你这棍法,花里胡哨,虚有其表!尽是些花拳绣腿的玩意儿!舞起来看着热闹,实则脚步虚浮,腰马无力,气息散乱!遇上真正的高手,莫说三招两式,便是人家随手一拨,你这棍子就得飞上天去!你这点把式,唬唬街面上的泼皮无赖尚可,真要临阵对敌,就是个挨打的货色!”
“你且看好了!”
但见周侗将棍一抖,那寻常齐眉棍顿时如活了一般,点、戳、扫、劈皆带风雷之声,劲风拂面,比这深夜秋风还要来的攒劲!
最后一式“直捣黄龙“使出,棍尖直撞向西门大官人脑袋,距面门尚有十寸远,那风吹得脸面虎虎生疼!
周侗将棍一收,抛了过去,气定神闲道:“可看清了?”
“看是看清了,又忘得差不多了!”西门大官人笑着把手一探接了过来:“不知弟子练到这般火候,要多少时日?”
周侗睨他一眼:“我自五岁练桩,七岁习枪棍,到十六岁方得入门。似你这般年纪,筋骨已定.....”说着摇头:“纵是日夜苦练,没十年功夫也难有小成。”
西门大官人:......
十年....
呵呵!
西门大官人果断换路子:“师傅指点个速成的法子,好歹防身御敌。”
周侗沉吟片刻:“你大师兄玉麒麟,学尽我的枪棍本事,自己又精于马战步战之精要,都是沙场搏命的真功夫;鹏举除了枪棍,更承我弓术衣钵,此时年幼尚能开二石强弓,裂帛惊云百步穿杨已不在话下,鬼神莫测之巧更是超过了我。”
“可这些本事,各个都是水滴石穿、铁杵磨针的硬功,夜夜燃烛苦练,没有速成之理!”
“不过……”周侗话锋一转:“我倒是有一样也是压箱底的玩意儿,练起来颇能速成,那两个家伙心在沙场看不上,不知道你西门大官人……看不看得上眼。”
说完弯腰从演武场边的碎石地上,信手拈起一块棱角分明的尖利石子。那石子不过拇指大小,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冷光。
只见他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抖,那石子便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乌光,撕裂空气,发出“嗤”的一声轻啸!
“咚——噗!”
一声闷响紧接着一声撕裂之音!但见远处兵器架旁,那面用来蒙着厚厚生牛皮的大鼓,鼓面中央赫然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
西门大官人看着这自家演武场的牛皮大鼓,寻常刀剑劈砍都未必能破,竟一块小石子……击穿了?
周侗又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摸出一件物事。
借着月光看去,乃是一把做工极其精巧的弹弓。弓身是油润的紫檀木胎,镶着打磨光滑的皮革,弓弦是几股不知名的兽筋绞成。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金丸,扣在皮兜之中。
周侗抬手,指向更远处月光下演武场葡萄架下悬挂的一串熟透的紫葡萄。
“瞧好了。”
话音未落,只听“嘣”的一声轻弦震响,几乎微不可闻。西门庆只觉眼前一花,那串葡萄中正下方的一粒,“噗”地一下爆裂开来,汁水四溅!而旁边紧挨着的葡萄粒,竟完好无损,只是微微晃动。
那金丸碎了葡萄威势不减,还把后头一根粗藤击得粉碎,尚奋有余力把那木架撞得轰然作响四分五裂。
“这两手没羽箭只需时时用我教你的方法练习腕力,眼力,心力,熟能生巧后疏路同归,数月之内,十步之内取人眼目、咽喉,并非难事。”
“只是若想要和刚刚空抛击穿牛鼓,非是这等带煞气的尖利棱角不可!”
周侗将那把精巧的弹弓在手中掂了掂:“如何?这两手只速成的‘没羽箭’的法门,不消你扎马步、熬筋骨,不考较腰马功夫,可能还你解围之恩?”
“妙哉!”西门庆大官人鼓掌赞道:“师傅,你这弹弓不如也给我吧!至于那棱角石子儿么……”大官人从腰间解下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哗啦啦倒出一小堆雪白的细丝碎银在手,“徒弟旁的没有,这碎银子倒还趁手,上面弄些棱角,权当石子儿使唤,岂不省事?”
周侗听得一愣,随即哭笑不得,摇头叹道:“罢,罢!这宝贝跟了我大半辈子,谁都没舍得给,今日也算寻着个‘阔绰’主儿,便宜你了!”
说完他斜睨着那堆银子,语气古怪,“我周侗闯荡江湖数十载,见过用飞蝗石、铁蒺藜、金钱镖的,今日倒开了眼,头一遭见着有人拿白花花的银子当暗青子砸人的!你这西门大官人,端的豪横!又说道:“你那扇子可用精铁打造,平日里在手中摆弄,也能练练腕指的技巧。”
西门大官人笑道:“师傅,这你老人家就有所不知了,徒弟我自小征战胭脂场,你我都是五岁站桩,你老人家七岁习枪棍,我七岁上就已经上胭脂场在绣榻边站桩‘观敌瞭阵,师傅你十六岁初窥门径,弟子我十六岁已然是红粉教头了,若论腕力指力,或许比不得师傅开碑裂石,但技巧....决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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