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波推着零件车,低着头在停机坪上慢慢走,眼角却飞快扫过每一架战机。
地勤人员正围着飞机忙得脚不沾地,有的蹲在机翼下拧螺丝,有的扛着黑色炸弹往挂载架上挂,金属挂钩扣住炸弹的“咔嗒”声,在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他心里一沉:看来明天这批飞机不只是简单转场,还带着轰炸任务的。
机翼下的炸弹个头不小,外壳还印着暗红色的标识,是鬼子常用的高爆弹,这种炸弹要是投到前线阵地,后果不堪设想。
李海波一边假装整理零件,一边暗自琢磨:其实像长沙会战这种大规模战役,要完全做到突然袭击根本不可能。
几十万兵力调动、成百吨物资运输,哪怕鬼子再隐蔽,车轮印、炊烟、兵线移动的痕迹,也早晚会被国军的侦查兵发现。
随着战役临近,双方真正的较量,除了情报战线的腥风血雨,还要拼双方指挥官的能力,看谁能误导对方的判断。
比如故意放出假情报,误导对手错判主攻路线;再比如派飞机炸掉铁路桥、破坏公路,让对手的军队调动迟滞,无法准时赶到预定战场;或是袭扰粮草运输队,把弹药和粮食烧个精光,让前线士兵饿着肚子打仗。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乱对方的部署,让对手在战场上像没头苍蝇似的摸不清方向,最后在关键节点上抢占先机,把战场主动权牢牢攥在手里。
而鬼子现在连夜给战机挂弹,显然战前的袭扰战已经开始了。
他们是想在战役打响前,先派轰炸机去国统区的城镇、阵地狂轰滥炸,一来能在心理上震慑国军,让士兵和百姓都慌了神;二来能炸坏防御工事、摧毁补给点,打乱国军原本的防御布局。
这步棋,既狠又毒,专挑软肋下手。
“发什么呆!零件卸这儿就行,赶紧推着车子跟我们去运油料!”
一声粗哑的吼声把李海波吓了一激灵,他猛地回过神,就见一名戴着中尉肩章的鬼子军官,正带着十多个士兵往这边跑,军官手里还攥着根马鞭,时不时往落后士兵的屁股上抽一下。
李海波赶紧放下手里的零件,推着空车跟了上去,混在士兵队伍里往前跑。
“你们这帮马鹿!快点跑!磨磨蹭蹭的,耽误了运油,全都军法处置!”军官跟在队伍后面吼着,马鞭“啪”地抽在地上,吓得士兵们纷纷加快脚步。
跑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一片被铁丝网和砖墙围起来的区域,正是油料库和弹药库。
它们位于机场最南端,和跑道之间隔着一条响水河,河面很窄,上已经用粗大的圆木铺了一座宽达二十米的着木桥,可以同时供四辆卡车并排通过。
油料库的防御,比停机坪严了不止一倍:整个区域被高近两米的铁丝网牢牢圈住,上面缠着带刺的荆棘,底下挖了半米深的壕沟,沟里积着浑浊的雨水,偶尔有青蛙跳过去,都能惊得沟边沙袋工事里的鬼子抬头张望。
工事里站着四名鬼子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来回踱步,刺刀在探照灯下闪着冷光;两个沙袋中还架着歪把子机枪,枪管斜指木桥方向,机枪手手指搭在扳机上,眼神死死盯着桥面,连眨眼都格外谨慎。
铁丝网内侧,隔着三米宽的空地,立着一圈三米多高的砖墙,墙面上抹着水泥,连个攀爬的缝隙都没有。围墙的四个角各建了一座木制高脚岗楼,岗楼顶上的探照灯像不眠的眼睛,光柱在地面上来回扫动。
岗楼里各有两名鬼子兵,一个操纵探照灯,一个端着步枪警戒,时不时还对着下方的巡逻队喊两声,确认彼此的位置。
铁丝网与围墙之间的空地上,两队鬼子兵正不间断巡逻,每队五人,间隔十分钟交错一次,皮靴踩在水泥地上的“哒哒”声,在夜里格外有节奏。
李海波悄悄数了数,加上岗楼、工事里的守卫,最少有一个小队的鬼子守在这里。
围墙内侧,弹药库和油料库用半人高的木栅栏简单分割成两个独立区域。
李海波混在运料的士兵队伍里,跟着军官穿过木桥,进入围墙内的油料库区域。
一进区域,刺鼻的汽油味就扑面而来——这里是露天油料库,地面铺着厚厚的石板,避免火星引燃泄漏的燃油;数千个深绿色的油桶整齐堆放在石板上,堆成一个个两人高的小方阵,每个油桶上都印着黑色的“航空专用”标识。
“都动作快点!一辆车装一桶,搬到停机坪的战机旁!耽误了起飞时间,通通按军法处置!”军官叉着腰站在油桶堆前大吼,手里的马鞭“啪”地往旁边的油桶上抽了一下,发出“嘭”的闷响。
李海波赶紧推着空车凑到油桶堆旁,混在三个鬼子兵中间,几人合力把油桶抬上车,胳膊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嘴里还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他故意放慢动作,眼角却始终盯着军官的动向。
对方正背对着他,指着不远处磨磨蹭蹭的两个士兵破口大骂,周围的鬼子兵要么忙着搬油桶,要么偷偷看戏,没人留意到他这个“不起眼的列兵”。
李海波心里一紧,机会来了。
他趁着众人注意力全被军官的怒骂吸引,脚下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借着半人高的油桶堆挡住身形,猛地一个闪身,像狸猫似的钻进了仓库深处的油桶方阵里。
他躲在两排油桶方阵的间隙中,贴着冰凉的油桶蹲下身,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军官的骂声还在断断续续传来,鬼子兵搬油桶的“哐当”声、推车的“咕噜”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很,却没有任何人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没过多久,第一批运油的士兵就推着小车往停机坪去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李海波这才松了口气,轻轻靠在油桶上,稍微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鬼子又来运了三批油和两批炸弹,每次都是军官扯着嗓子催促,士兵们呼哧呼哧地搬卸,没人察觉到仓库深处藏着一个“不速之客”。
直到深夜十一点,远处停机坪的灯火突然一盏盏熄灭,只剩下岗楼里的探照灯还在来回扫动。
看来所有战机都已经加好油、挂好弹,做好了起飞前的最后准备,就等明天天一亮,就要往国统区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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