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钟，曹忠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
在北电校内咖啡馆看到了王红卫介绍的新人，嘴角抽搐，
前有申奥给拍摄《南京照相馆》的他当了牛马，
现在看到路阳也主动出现在眼前，曹忠甚至怀疑冥冥之中是不是真有天意。
“曹导，冒昧联系了王红卫老师，请求和你见面，希望你别见怪。”
这时候的路阳，其实模样和后世根本没区别，就是头发还没白，整个人一样还是瘦瘦的。
他看向曹忠的目光，有尊重，有崇拜，却缺少了田庄庄那群人眼里的疏离和畏惧。
曹忠知道，路阳的导师是田庄庄。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曹忠很直接。
“我来找您，是想求一个机会。”路阳也开门见山。
“我是今年硕士毕业的，”他道，“毕业之后我就留校了，一直在北京电影学院校办公室工作，到现在已经工作了两个多月。”
他看向曹忠，真诚道，
“我在中学就想着拍电影，这是我特别喜欢，特别想做的一件事情。
只是当时没有能力决定自己人生走什么样的路，随波逐流的选了专业。
考上了北理工的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
但我还是很喜欢电影，本科大四实习之后，我拗不过自己，所以考研来了北电。”
曹忠眯着眼睛，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路阳竟然本科是北理工的，还是工科。
怪不得和那帮没文化的不一样，拍了个《绣春刀》，直接把新世纪国产武侠片搞活了。整了《刺杀家》两部，票房席卷几十亿。
真算起来，路阳才是第五代导演之后，往商业片这个方向努力搞的先行者。
甚至早于郭凡，饺子和吴晶等人。
但他搞活了武侠片，却也给搞断代了。
自此之后，华夏再无武侠电影，什么《剑雨》、《刺客聂隐娘》，在曹忠眼里，根本不够格，
尤其是《刺客聂隐娘》，很美，但恶心的曹忠不行，上万水军疯狂洗白，
这部电影帮助侯孝贤拿下了2015年的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
但人们对其的评价又沦于“东方传统文化的独到见解”、“人文关怀和艺术追求”、“诗一般的镜语体系”、“国内普罗大众和传媒影评人以及外国媒体拍手称赞”等叙事上，
把审美权送给外人，
就是不说电影好不好看，
曹忠看过，这部电影无商业娱乐性，无主流故事性，无视听观赏性，是绝对的三无产品，
全程不过是一次标准的“大师”摄影教程，普世价值传达载体。
不但把十五年前的《卧猫藏蛇》再度集了一遍大成，而且深化了下，故事更烂。
其实曹忠很不喜欢人们诉说一些对立，什么“票房高的叫大片，而大师的叫电影”，
最后再教育一把观众，说这是检验国内观众对真正电影艺术审美的一次考验。
叫个屁！
都是俗人，花钱看电影，不是看文艺逼借着大师之名指点装逼的。烂就是烂。
侯大师的名声，因为这部电影算是彻底掉了逼格，但是在所谓的“艺术圈子”里面，地位反而更高。
那群人甚至用“演员无痕迹的表演”、“水墨画般美到难以置信的景色”、“精雕细琢的美工服装和道具”、“对传统武侠的革新意义”、“对意境的追求，包容性的美学精神”等词语挽尊，凌驾在普通观众的审美上，在电影票房拉胯的时候，企图霸凌观众。
可这群人说的话，这不就是PPT吗？拍照就好了啊！做什么剪辑？
《绣春刀》之后，国内就是没有武侠电影。
曹忠如此想着，路阳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在田老师这里学习了三年，研究了田老师说的那些艺术类的东西，
他跟我强调要研究悲喜中渗透人性，真挚和质朴的电影，我很认真，甚至还拍了一些数字电影，有了很大收获，
直到了解到曹导您的三重架构理论之后，我有点迷茫了。”
路阳抬头看着曹忠，
“我仔细看了您的《南京照相馆》，看了有七遍，每一遍都有新感触。
您的电影外壳是一出悲剧，但你在保持克制，将本子人的残酷和畜生展现出来之余，还是留给了观众一点点的温暖和希望，
你试图告诉观众，即使生活已经变得惨无人道，但是仍旧有人是有希望的，有光亮的东西在支撑着他们去往前走，即便死去，他们顽强的抵抗着这生活的不公，展现着生命的价值。”
“我感觉相对田老师说的那些，你电影里的这些叙事，这些结构，才是我真正追求的东西，因为这才是生命的价值。
这次来找您我想了很久，我学电影，不是为了坐在办公室的，而是应该走出去，哪怕这个事情未来会非常不稳定，甚至弄得没饭吃，但我还是想去做这件事情。
而且要做，我就应该是做曹导您这种类型的电影，
要面向观众，要对电影充满敬畏和热情，
要做小人物的故事和情怀，要做世界情感的底色写照，
即便有喜悦，惆怅和悲凉，但是应该要让这些人在平凡造就不平凡，
而非是一些阴郁丑陋的自揭其短或者污名手段。”
曹忠有点诧异。
他没想到路阳竟然会说出这些，
而且这番话当中，
曹忠不只听出了《南京照相馆》的人物，还听出了《绣春刀》的那三位小人物在历史洪流中的对抗和不公，
最重要的是，他从中还听出了半夏的人物底色。
一个末世当中的小女孩，从平凡造就不平凡，勇敢的拯救七十亿人。
牛逼的电影都是相似的，烂片则是各有各的烂。
其实前世无论是《哪吒2》，《长津湖》，《战狼2》，《流浪地球》，
每部电影的核心都有相同点，就是那群角色会用观众喜欢，甚至钦佩的善良品质，
去对抗某些事情，塑造拥有情怀的人物，打动观众引起共鸣。
“我今年28岁了，我不想蹉跎下去。我爸其实可以帮我引荐很多导演，让我现场观摩学习培养技术，提升资质和能力，但那些人的东西，我毫无兴趣，也完全不想去。”
路阳态度很坚定，
“我不管网上如何污蔑你，也不管你要拍什么电影，但我知道，你才是中国电影的希望。”
“你和那群人都不同，”他真诚的看着曹忠：“我希望曹导给我一个机会，不管是做什么，哪怕只是在剧组当中打杂，做场务，甚至架大炮，我也想参与到曹导的项目中去。”
架大炮，指的是安装机械摇臂，这一般是工程上的活儿，又苦又累。
路阳把话能说到这个份儿上，确实是把自己放的极低了。
曹忠知道他爸地位还挺高的，好像是中戏的博士生导师，zx部文艺局专家组的。
曹忠沉吟了下，路阳开口，其实他的确不好拒绝。毕竟前世《我们生活在南京》这部电影，就是他拍的。
这一世，曹忠在没有这部原著的情况下率先搞出了这部电影，但没想到还是吸引来了路阳。
“你知道的，我和田导艺术理念不同……”曹忠喝了一口咖啡，“而你又是田导的学生。”
“我懂！现在这种舆论之下，曹导多想也是正常的。”
路阳笑了笑，“我很理解曹导的担忧，但我做好了决定，就不会回头。
曹导不是在让王仁君招收班底嘛，我愿意跟公司签合同，哪怕多签几年也没关系，什么保密，违约，曹导完全可以随便填数字，相信这样，曹导就能信任我更多一些。”
“也请曹导相信我的真心，毕竟跟着一个能撑起中国商业电影市场的人一起，要比跟着老师拍艺术电影禁导，要好得多。”
曹忠没想到路阳这么大逆不道，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这也太想进步了。
“所以你要叛出师门？”
“他永远是我的老师，”路阳摇头，
“但我应该有自己的一条路，而这条路，我要信自己的思辨力和逻辑。
我不管什么艺术，我只关注人物，所有电影当中，只有人物才是重点，
从古至今数千年，华夏英雄人物，他们有很大的能量，有很棒的特质，每个人的人生如果拍出来，才叫艺术。
在深入了解了三重架构理论后，我才真切的感受到一些人追逐的艺术有多么倒牙，没有反抗，没有希望，甚至没有故事，那不是我追求的东西。
所以，我会坚定地选择你，哪怕曹导不接受我的请求，我也会在学习你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曹忠搅了搅咖啡，将咖啡慢慢饮尽。
《绣春刀》，他不介意支持着路阳搞出来，因为这才是中国电影该有的东西。
其实他很开心，他的三重架构，终于还是改变了部分人的看法，
他扛着压力说的那些话，也并非毫无用处，
他需要支持者，路阳也有此意，何况他前世还最终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曹忠站起来，伸手道。
“合作愉快。”
路阳整个人激动的站起身来，双手握了过去，
他呼吸粗重，泫然若泣。
……
路阳需要跟学校做最后的一些沟通，
曹忠则是率先去往了横店探班《我的失格女儿》剧组情况。
刚刚进了剧组，
一个丧尸就朝着曹忠疯狂袭来。
这些天，景田每天都很想曹忠，尤其是看着曹忠又被铺天盖地的全网黑，
景田嘴上不敢打扰，只是发了几条短信，但心里却很心疼，
眼见曹忠过来，她不顾形象就开始狂奔，
虽然知道这是景田扮演的，但景田太激动了，吓得曹忠不轻，心肝儿都颤了颤，
曹忠脑子里面清楚，但生理性动作很抵触，在对方即将贴近自己的时候，
一把摁在了景田头顶上，阻隔住了对方的冲击。
景田本来想拥抱曹忠的双手搂了个空，特别像丧尸准备撕扯活人。
景田羞耻的直接失语：……
剧组人也懵了。
“我好丢人啊，师哥。”
等曹忠反应过来，景田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脚趾都羞得直抠地。
“没事儿，剧组里面，演员丢人都是正常现象。”曹忠含糊回应。
“我是说我和你。”景田气鼓鼓的看着曹忠，掐腰撇嘴，
“我就是想拥抱一下你，结果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摁着我头顶，还把我直接摁住了，我很丢人的好吧。”
刚才像极了丧尸要撕咬曹忠，却被曹忠一只手就制服的画面。
“下意识操作，以为你想咬我。”曹忠咳嗽两下。
景田往前凑了一下，靠近曹忠，
“啊啊啊啊，太羞耻了。我不管我不管，你找时间让我抱回来，要不我在剧组就活不下去了，他们还以为我上赶着抱你呢！”
“不是上赶着吗？你跟我汇报了没？你想抱就抱？”曹忠哼了一声，“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就敢觊觎我这具年轻的身体？”
景田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心里却乐开了花。
果不其然，曹导和他想的一样，正直且纯粹。
自己都和关导这么熟悉了，只是要拥抱下，还会遭到抵触，要是其他人，曹导当然更是不会接受啦。
而且想想还要和曹导继续拍摄一部电影，
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下来，她未必不能达到自己心里的目的。
景田眼神闪烁，透着光亮。
满面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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