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兴坐在堂屋的旧木椅上,指尖反复摩挲着儿子发来的购房催款信息,屏幕上 “月底前需缴清首付” 的字眼像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为了给两个未成家的儿子在县城买楼,他思前想后,最终咬了咬牙 —— 把刚盖好不到半年的西院新房卖掉。这房子是他去年请了二十多个工匠,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外墙还刷着崭新的米白色涂料,院里的石榴树刚栽下就冒了新芽,可如今,在 “急需资金” 四个字面前,这些念想都只能暂且搁置。
消息刚传出去没两天,二嫂柳叶就踩着三轮车找上门来,车斗里还装着半袋刚蒸好的玉米面馒头。“肖兴啊,听说你要卖房?” 柳叶把馒头往桌上一放,拉着肖兴的胳膊就往院里走,“肖东也老大不小了。结婚了好几年,一直和我们一起住,正愁没个像样的房子呢,要是卖给了自家侄子,多好!” 肖兴本就犹豫,被二嫂这么一说,心里的天平又偏了偏 —— 毕竟是亲兄弟家,总比卖给外人踏实。
没过半天,二哥肖建就揣着烟来了。肖建这两年搞煤场,据说手里攒了百十万元,穿的夹克是县里商场里卖的名牌,皮鞋擦得锃亮,跟常年在水泥门市里沾灰的肖兴比,透着股不一样的底气。两人坐在院里的石凳上,肖建先给肖兴递了根烟,打火机 “咔嗒” 一声打着,烟雾缭绕里,他开门见山:“兄弟,这房子你准备要多少钱?”
肖兴搓了搓手上的老茧,声音有些发涩:“十八万。这房子的建材、人工,算下来也差不多这个数了。” 顿了顿,他又指了指院西边那块用篱笆围起来的空地,“另外,那块地基是我早年批下来的,原本打算退休后自己盖个小院子养老,要是你也想要,再给我一万,总共十九万,你看咋样?”
肖建没多想,当即拍了板:“行!都是自家兄弟,不跟你讨价还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交房时间聊到水电过户,没半个钟头就把事儿定了下来,连旁边看热闹的邻居都忍不住说:“还是亲兄弟办事痛快!”
可就在正式付款的前一天,肖建却带着妻弟柳林来了西院。柳林是搞建筑的,眼尖得很,围着房子转了两圈,指着房后的小屋问:“哥,这小屋咋说?是算在房子里,还是单独的?” 肖兴这才想起,当初光想着正房和地基,把这小屋给忘了 —— 这小屋是他十年前盖的,平日里堆水泥、放工具,偶尔还当临时仓库用,两个儿子没成家,他全靠这个水泥门市挣钱,小屋要是卖了,生意都没法做。
肖建也皱起了眉:“兄弟,这小屋大部分都建在西跨院后头,现在不说清楚,将来肖东住进来,难免有矛盾。” 肖兴急了,嗓门都提高了些:“二哥,正房和地基我都卖了,这小屋我得留着做买卖啊!俩孩子还等着钱娶媳妇呢,没这门市,我一家人喝西北风去?” 两人就这么商量了半天,最后双方才算定下章程:小屋归肖兴所建,允许他继续使用十年,十年后归肖东所有。
第二天,肖建揣着十九万现金来了,肖兴把房门钥匙、宅基地证一并交过去,两人在买卖合同上签了字,按了红手印。看着现金被塞进抽屉,又看着二哥一家开始收拾新房,肖兴心里五味杂陈 —— 既松了口气,又有点空落落的,好像把心里的一块地方也跟着卖了。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没过一个月,村委会附近的墙上就贴满了陶二矿危房检测的结果。那天下午,肖兴正在门市里搬水泥,听见邻居喊 “赔偿款下来了”,扔下手里的麻袋就往村委会跑。墙上的名单密密麻麻,他眯着眼找了半天,终于看见自己的名字:东院赔偿一万六,西院赔偿一万四,而房后的小屋因为建设年代早、损坏严重,赔偿七千六百二十八元。
“总算能缓口气了。” 肖兴心里刚有点安慰,转身就看见二嫂柳叶快步朝他走来,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色:“肖兴,那小屋的赔偿款,得一家一半!”
肖兴愣了愣,连忙解释:“二嫂,西院的赔偿款一万四,我一分不少给你,可这小屋现在还是我的,十年后才归肖东,赔偿款咋能分呢?”
“咋不能分?” 柳叶提高了音量,手往墙上一指,“这小屋在西院后头,当初买房的时候就该算进去!你别想独吞!” 肖兴耐着性子劝了半天,可柳叶根本不听,最后气哼哼地一甩袖子:“我还会再来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连肖兴递过去的水杯都没接。
第二天一早,柳叶果然又来了,还带着肖东。肖东刚二十出头,脾气冲得很,一进门就拍着桌子喊:“小叔,那赔偿款你必须给我一半,不然我就去法院告你!” 肖兴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 —— 当初卖房时,肖东还一口一个 “小叔” 地喊着,给他递烟倒水,怎么才过这么几天,就变得这么陌生?
“肖东,我跟你爹是一奶连肠的亲兄弟,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你爹也在场,他咋说的,你让他来跟我对质,要是他说该分,我立马把钱给你。” 肖兴强压着心里的火气,拿出手机给肖建打电话。电话响了半天,肖建才接,语气却很敷衍:“兄弟,你嫂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说完,“啪” 地一下就挂了电话。
肖兴握着手机,手都在抖。他看着桌上的买卖合同,白纸黑字写着 “小屋归肖兴使用十年”,可现在,亲兄弟却连这点约定都不认了。他苦笑了一声,对肖东说:“你要告就告吧,要是法官说我没理,这七千多我一分不要,全给你。” 肖东瞪了他一眼,摔门就走,柳叶跟在后面,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肖兴就坐在屋中发呆。桌上的早饭已经凉了,他却没心思吃 —— 一想到二哥的态度,想到肖东的狠话,心里就堵得慌。忽然,房后传来一阵 “轰隆隆” 的巨响,那声音不是拖拉机的动静,而是铲车!肖兴心里 “咯噔” 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连忙起身,连鞋都没顾上穿好,就朝着房后跑去。
刚拐到房后路口,眼前的景象就让肖兴怒火中烧 —— 肖东正坐在一辆黄色铲车的驾驶座上,双手紧握着操作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色铁青得吓人。铲车的铲斗巨大而笨重,正一次次将路边堆放的水泥块铲起,再重重地推向肖兴的水泥门市门口。那些水泥块是他前几天刚从公路上拉回来的,每一块都有几十斤重,此刻却像玩具一样被铲车摆弄,相互碰撞着发出 “哐当哐当” 的刺耳声响,有的甚至被撞得裂开了缝,碎石渣撒了一地。
“我叫你卖水泥!我叫你卖水泥!” 肖东一边操控铲车,一边把头伸出窗外,朝着门市的方向骂。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沙哑,每骂一句,就把铲斗往下压一分,更多的水泥块被推向门市,渐渐堆成了一道半人高的矮墙,把门市的卷闸门堵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去。
周围的邻居们也被这动静惊动了。住在隔壁的王大爷,今年七十多了,拄着根枣木拐杖,颤巍巍地跑过来,一看这场景,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肖东!你这孩子疯了?有话好好说,咋能动铲车堵人家门市?这是断人活路啊!” 王大爷一边说,一边想上前拦着,可铲车的轰鸣声太大,肖东根本没听见。
住在斜对门的李婶,手里还拿着没织完的毛衣,拉着自家五岁的儿子小远,站在稍远的地方,脸上满是担忧。她小声跟身边的张嫂嘀咕:“这肖家咋闹成这样了?前阵子肖兴还帮肖建拉垒根基的石头呢,怎么翻脸不认人了?现在连侄子都来堵门,真是造孽啊!” 小远眨巴着大眼睛,拉着李婶的衣角问:“娘,肖东哥为啥要推小叔的水泥屋啊?他们不是亲戚吗?” 李婶叹了口气,摸了摸孩子的头,却没说话 —— 这种家务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还有几个年轻邻居,比如在镇上开修理铺的小赵,刚穿好工装就跑了过来。他看着肖东的动作,急得直跺脚:“肖东,你快停下!这水泥是小叔的命根子,你堵了门市,他咋挣钱养活全家?” 小赵想上前拉肖东,可肖东坐在驾驶座上,根本不搭理他,反而把铲车开得更快了。
肖兴站在原地,看着被堵住的门市,看着散落一地的水泥块,心里又疼又寒。他想起小时候,二哥总把好吃的留给自己;想起盖西院时,二哥还来帮着搬砖;想起卖房时,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场景…… 可现在,这些温暖的回忆,都被这堆冰冷的水泥块压得粉碎。
“还亲兄弟呢,路人都做不到这么狠!” 旁边的邻居看不过去,忍不住小声议论。肖兴听着这话,眼睛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知道,从肖东开着铲车堵上门市的这一刻起,他和二哥之间的兄弟情,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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