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悦酒店梁总监发来邮件,清河柳编工坊推出的承物系列高端定位与他们酒店不谋而合。酒店打算定制十把高定限量版柳藤椅,置于酒店最重要的行政酒廊。
这是承物椅的第一个大单,柳青没有立即答复,她需要先检查原料是否安全。
清河镇的后山草木葱茏,柳青带着几个人背着工具来到往常采集的区域,却同时愣住了。
后山入口处,拉着醒目的警戒带,旁边立起了一块崭新的告示牌:“私人承包林地,禁止入内采伐”。
“这啥时候的事?”王婶上前摸了摸牌子,“上个月来还没有呢!”
柳青快步绕过牌子往里去,更惊人的景象映入眼帘。
大片老藤被齐根砍断,胡乱堆在路边,一些还没来得及运走。山壁上留着挖掘机的齿痕,仿佛整座山刚刚遭受了一场暴力掠夺。
“造孽啊!“王婶痛心疾首地摸着被砍断的藤根,“这都是几十年才长成的老藤,就这么糟蹋!”
柳青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张磊打来的:“柳青,你在哪?出事了!”
“我在后山,这里没有藤了。”
“我知道,”张磊语气急促,“刚接到通知,整片后山都被承包了,所有自然资源禁止采集。”
柳青挂断电话,看了一眼那片狼藉的山坡。断藤的伤口格外刺眼。
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正在指挥工人测量地块,见柳青过来,笑眯眯地迎上来:“柳小姐又见面了。”
“周总”柳青尽量保持冷静,“后山的野藤一直是村民共采的,您这突然承包了,是不是有点过分”
“哎,话不能这么说。“周鸿才挑了挑眉毛,“现在讲究产权意识嘛。我合法承包,正规手续。”他掏出一份文件,“县里批的,三年独家采集权。”
柳青扫了眼文件,印章确实不假。但她注意到承包范围包括整座山,连村民平时采药捡柴的区域都划进去了。
“您包这么大范围,就为采点野藤?”柳青怀疑地问。
“资源开发嘛。”周鸿才笑得意味深长,“听说你们柳家的藤柳椅很受欢迎?正好我这也卖原料,价格好商量。”
柳青强压着火气:“什么价?”
“普通野藤三百一斤,要做椅子的老藤嘛...”周鸿才伸出三根手指,“八百。现款现货。”
“你这是垄断!”跟在后面的王宝贵忍不住开口。
“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周鸿才依旧笑着,眼神却冷了下来,“市场经济,愿买愿卖嘛。”
柳青让王婶她们先回工坊,自己去镇上看有没有。去了门店一问价格吓了一跳,品质普通的藤条,价格是原来的三倍还多!老藤没货。
“怎么这么贵?”她忍不住问店员。
店员叹气说:“没办法,周老板垄断了,要不要?不要别人还等着呢。”
柳青转身就走,“自己留着烧火吧!”
回到工坊,柳青一说,大家都愤怒不已。
这是不给工坊生路啊!
李阿婆可惜地说:“当时应该多储备点老藤的!”
“这个周鸿才,他就是冲咱们来的!”周明愤愤道,“昨天小李还跟我说看见他和钱宏达一起吃饭呢!”
“要不和柏悦说一下,这订单先不接了?”王婶建议。
李阿婆说“要不咱们这次拼上不赚钱,从姓周的手里买吧!”
柳青摇头:“不是钱的事!这次认怂了,下次他更嚣张!”
“可是去哪找藤料呢?“王婶叹气,“附近山的藤子都差不多被周鸿才包圆了。”
柳青站起身,在工作间里来回踱步。忽然,墙角一捆蒙尘的干草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去年柳草混编时剩下的葛藤,本地随处可见的野生植物。
柳青快步走过去,拿起一根葛藤在手里弯折,“你们说,这个能不能代替藤条?”
王婶瞪大眼睛:“葛藤?那玩意又脆又糙,咋能编家具?”
“葛藤”李阿婆也皱眉:“过去荒年的时候,老人这个编过筐。性子韧,就是爱裂。”
“试一下”
柳青立刻找来各种藤条做对比实验。果然如李阿婆所说,葛藤韧性足够,但容易开裂,尤其是弯曲处。
柳青拿起一根葛藤,“我去找爷爷!”
工具棚里弥漫着柏木和桐油的气味。爷爷正在打磨一套新做的柳编工具,听到柳青的提议后,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用葛藤编椅子?”爷爷的眉头皱成一道深沟,“你奶奶在世时试过,不成。太脆,易断。”
“张磊查到有科学处理方法...”柳青急切地说。
“科学?”爷爷哼了一声,“老祖宗试了几百年的东西,还不够科学?”
“爷爷你再想想,王婶说老辈人用石灰水泡葛藤,能增加韧性,行不行?”
爷爷沉默地摩挲着手中的刮刀,目光落在墙上奶奶的旧照片上。
照片里的女子正举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柳编篮子,笑得灿烂。
“要蒸透。”爷爷想了很久说。
柳青一愣:“什么?”
“葛藤要蒸透,再用桐油泡。”爷爷放下工具,站起身,“你奶奶当年失败,是因为没掌握好火候。”
爷爷走向角落的一个老旧木柜,从深处取出个布包:“用这个配方蒸。艾叶三成,槐花两成,剩下的你自己看。”
柳青小心翼翼地接过布包,闻到一股复杂的草药香。
“谢谢爷爷!我这就去”
经过试验,柳青发现用石灰水浸泡三天后再蒸煮两小时,葛藤的韧性居然提高了。
工棚里弥漫着刺鼻的草药味。柳青、张磊和王婶围着一口大蒸锅,看着里面的葛藤逐渐变为深褐色。
柳青用夹子取出葛藤条,趁热浸入旁边的桐油桶中。油面泛起一串细小的气泡,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这次感觉不错。”王婶摸了摸经过处理的葛藤,“比前两批韧多了。”
柳青等葛藤冷却后,小心地弯折测试。出乎意料的是,葛藤不仅没有断裂,还展现出良好的弹性。
“成了!“柳青看着承重测试结果,激动得声音发颤,“比老藤的承重还高20%!”
王婶却犹豫了:“青丫头,这法子虽好,可处理太费时了。”
柳青咬着嘴唇思考片刻,有了主意:“镇上农机站有蒸汽设备,我们去借。那桐油浸泡能不能用离心机!”
周明说:“肯定能,油坊有的是!”
众人立刻行动。
“青姐,过来看!“张磊在电脑前招呼她,“县科技局刚发布创新基金申报通知,咱们这个葛藤复合材料完全符合条件!”
柳青凑近屏幕,看到资助额度最高达15万元时,眼睛一亮:“能买多少设备?“
“可能就够一台的。“张磊思考了一下,“不如咱们工坊添一部分建个小型生产线。需要技术说明和测试报告...”
“好,我来写。“柳青说,“你负责数据部分,我来讲工艺原理。”
张磊惊讶地看着她:“你懂这些?”
柳青笑了笑:“小菜一碟!”
“机器切的藤条没有魂。”爷爷监督着每个环节,“但泡藤蒸藤的粗活,让机器省点力气也好。”
柳青明白这是爷爷最大的妥协了。
妇女们分工合作,有人操作切割机,有人负责浸泡,有人专司蒸煮。最后处理好的葛藤送到爷爷那里质检,合格的才留下编织。
之后,柳青给梁总监联系:“梁总,情况就是这样。我们遭受了不正当竞争,原定材料被毁。但我们发现本地一种野生葛藤,经过我们的特殊古法处理,其韧性、耐久性甚至可能优于原定的老山藤,并且更具独特的天然肌理和故事性。我们愿意先制作一把样品椅,寄给您审核。如果您认可,我们将使用这种创新材料完成订单。”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柏悦的梁总监需要评估风险。
“柳老板,你的坦诚让我意外。但我需要为酒店的品质负责…这样,一周时间,把样品椅做出来,空运过来。我们需要进行严格的破坏性测试。如果测试通过,我们将签订合同。”
挂了电话,柳青长舒一口气。
一周后一把线条流畅、触感温润、散发着独特草木清香的新款柳藤椅样品完成。它看上去甚至比原设计更具一种粗犷而原始的生命力。
样品被精心包裹,以最快速度寄出。
第二天下午,柳青的手机响了。
“柳老板!”电话那头的声音愉悦,“测试结果刚刚出来!你们的柳藤椅经过我们所有的强度、耐疲劳测试,数据全部优秀,尤其是韧性指标,比老山藤还高出百分之十五!公司非常满意!就按这个方案做十把柳藤椅!”
“好,谢谢您的认可。咱们按拟定合同签约后开始做!”
挂上电话,柳青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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