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贵在后厢待了足足两盏茶的时间才出来,头上、胳膊上已经包扎好。
“吴大人伤势有些重,回去得好生歇息,伤处切莫沾水,等过两日我再上门去替您换药,瞧瞧伤势恢复的情况。”从魁微躬着身送他出来。
吴德贵扯着嘴角:“多谢贺大夫。”
让亲随给了银子,吴德贵才被扶着离开,只是在踩着马杌上马车时,吴德贵抓着车帘的动作却是突然一顿,忍不住回头看向医馆。
太子自打离京后就下落不明,各方势力都在搜捕,京中局势胶着,皇权之争一触即发,如今谁能抓住太子拿到玉玺,就等于是掌控了先机。
如果他……
心口狂跳了跳,只是还没来得及蠢蠢欲动,脑海里就浮现出孟宁那张瞧着血色不足,慵眉饧眸的脸。
“做人嘛,胆子大些,也挺好。”
吴德贵背脊一寒,连忙错开望向从魁的视线,有些手忙脚乱的掀开帘子进了马车里面。
不行,那孟宁他招惹不起。
她今日叫人找上他时,吴德贵原以为她是非他不可,可是去了街口之后还没等他动手,那竹棚就塌了,他猜测是孟宁替他安排的机会,故意没躲那砸下来的横梁,趁乱忍着疼朝着靖钺司那几人身上动了手脚。
可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身上竟是被人弄上了桐油。
要是当时他没有动手,那孟宁是不是会连他也一并弄死?
而且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四周都有人监视,她竟然能在靖钺司那些人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瞒过了江朝渊他们,她得是有多大的能耐。
他要是真敢生了二心,那孟氏女绝对不会饶了他。
“大人,您还好吗?”外间亲随满是担忧。
“我没事,送我去别院!”
吴德贵咬咬牙,这贼船不上也上了,那就不能让它翻了,他已经没了回头路!
……
从魁返回后厢时,屋中孟宁正隔着袖子挠着将军的耳朵,他走到孟宁身前低声道:“女郎,那吴德贵会不会出卖我们?”
“不会,他惜命。”
孟宁将那青色玉玦收了起来,“他今日若没出手,还有回头的可能,可既然已经踩进了这滩浑水,如若不能送我们安然走出去,那就只能陪着我们一起去死。”
哪怕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妻儿,吴德贵也会好好护着这秘密,尽心竭力将事情办妥。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吴德贵竟有这般手段,能在江朝渊眼皮子底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原本她引靖钺司的人抓她,是想着吴德贵若是行事不全好能帮他一把,却不想他自己就将事情办成了。
从魁闻言也是说道:“是啊,我方才瞧见那棚子突然塌了也是吓了一跳。”
他将黄磷给了吴德贵后,就远远缀在后面,原是还想着如何制造点混乱好让吴德贵下手,没想到那棚子就突然塌了,还瞒过在场那么多人,也不知道吴德贵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看来这位地头蛇,要比咱们想的更有本事。”从魁感叹。
“他到底在奉陵多年,有些手段也是应该的。”
孟宁说话间起身,将桌上沾了泥污的账本包了起来,朝着从魁说道,
“应钟的尸骨,吴德贵那边会寻一具死囚的,替换了之后送去城外,你晚些时候去将他接回来,寻个安静的地方葬了。”
从魁脸色沉闷了下来,当初他们十二人跟着国公爷征战四方,亲如兄弟,多少次生死凶险都闯了过来。
半年前应钟寻到了喜欢之人,还乐颠颠的央求国公爷替他提亲,当时他们在旁哄笑的应钟满脸臊红,被他提剑追的满院子鸡飞狗跳。
可是如今,所有人都没了,只剩下他一人。
“女郎…”从魁声音有些压抑,“我们真的能替国公爷报仇吗?”
“能的。”
孟宁幽幽浅声,不只是祖父,父亲,叔叔婶婶,阿兄妹妹,蕤宾,应钟……还有肃国公府里所有死在这场荒唐皇权之中的人……
她一定会替他们讨回公道,让沾了他们命的人血债血偿!
……
“人呢?!”
“我问你,孟宁人呢?!”
福来巷那边,雁娘子在巷口的药铺子里暴跳如雷。
她只是去洗个澡换个衣裳的功夫,孟宁人就不见了,好不容易追出来就听说她和巷子口的邵大夫被人带走了,如今邵大夫回来了,孟宁却没了影。
她气得直拍桌子:“你不是说靖钺司的人放人了,那孟宁呢?!”
邵大夫瞧着被拍的砰砰作响的柜子,脸皮都颤:“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当时问过话后就放了我,孟小娘子跟着他们去了街口,可我都没事儿,他们应该不会为难她吧……”
雁娘子脸色难看,拎着杀猪刀转身就走。
“哎哎哎,雁娘子,你别冲动!”
邵大夫吓得连忙叫唤,旁边两家看热闹的人,也是赶紧拦她。
“姑母。”
外间突如其来的声音,简直就是天降甘霖,邵大夫抬眼瞧见撑伞盈盈而立的少女时,忙不迭就道:
“哎哟孟小娘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你姑母能把我这铺子都给我拆了。”
雁娘子瞧见孟宁,噔噔走到她跟前,先是上下看了她一遍确定人没问题后,这才气急败坏抓着她手腕将人拉了个趔趄。
“你个混账东西,死去哪儿了?!”
孟宁忙将伞撑着斜了些,遮住了身前的雁娘子:“将军叼走了账本,我出来寻它被人误会,过去与那些人解释了一下,等出来后想着阿兄的忌日快到了,就去买了些香烛纸钱。”
她提了提另外那只手上的东西,隐约能瞧见香烛的签子,上面包着的油纸都被雨溅湿了些。
“忘记姑母会来寻我,让你担心了。”
雁娘子顿时脸一跨松了手:“谁担心你了,老娘是怕你这小白眼狼惹出什么祸事来,牵连了我!”
“你就别嘴硬了。”邵大夫在旁笑眯眯道,“孟小娘子,你可是把雁娘子吓坏了,她刚才听闻你被靖钺司那些差爷抓走,都要提刀去找你了……”
“闭嘴!”
雁娘子扭头横了他一眼,瞧见孟宁肩头被雨淋湿,她直接将伞推了回去,“这么点大个破伞,好生将你自个儿遮着,要是淋了雨又着了凉了,别想着让老娘给你出药钱。”
她说完转身扯了那斗笠盖头上,冒雨就走,
“赶紧走,老娘都快饿死了!”
孟宁撑着伞缓步跟上,声音穿过雨幕:“姑母。”
“干什么,叫魂呢?!”
“我方才出门没带银钱,这些香烛纸钱,赊的是姑母的名。”
雁娘子身子一歪,扭头顶着大雨就骂:“你个白眼狼,吃老娘的喝老娘的,还拿老娘赊账?老娘欠你的?!”
孟宁提着东西,乌澄双眼无辜,白净小脸乖巧极了。
雁娘子忍了又忍,破口骂道:“赊的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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