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并为着甲,一身紧束的玄色劲装,风尘仆仆,肩头和鬓角还凝结着细小的霜粒,竟是星夜兼程、自三辅而来的赵云!
“主公!”
赵云气息微促,但声音依旧清朗沉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
他顾不得拍去身上的尘土,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烛光映照着他年轻而英挺的面庞,剑眉星目间虽有些许疲惫,却难掩那份锐气与振奋。
“子龙!”
刘珩惊喜道。快步上前双手扶起赵云,目光灼灼:“你怎么来了?潼关如何?长安方向可有消息?”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赵云顺势站起:“禀主公!是文若先生令我前来,坐镇右扶风的皇甫嵩将军,已被文若先生与盖京兆、梁长史成功说动!”
“哦?”
刘珩闻言猛地向前一步,及时雨皇甫嵩?自己正担心潼关兵马不足,届时抵挡董卓大军时损失大概率会很惨重!这种时候有皇甫嵩援助,那潼关压力必会大大减轻!
刘珩不再思忖,示意赵云继续说下去。
“董卓忌惮皇甫将军坐镇扶风,兵精粮足,又深得右扶风军民之心,恐其响应关东联军,东西夹击,故于数日前召皇甫将军回朝。”
赵云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
刘珩点头道:“董卓倒是打得好算盘!”
明升暗降,届时授以虚职,这是想夺皇甫嵩的兵权啊。
“皇甫将军本欲遵旨回京,”
赵云继续道:“然其长史梁衍将军深明大义,力陈董卓祸国,进京无异于自投罗网。文若先生得知消息后,借盖京兆(盖顺)之口,将主公欲清君侧、匡扶汉室之志,以及三辅实已尽在主公掌握之情形,婉转告知皇甫将军!”
“文若先生言明,”
赵云加重了语气:“董卓倒行逆施,天人共愤,覆亡只在旦夕!皇甫将军世代忠良,名震西州,若此时举兵与主公合流,扼守潼关天险,断绝董卓西归之路,则董贼如瓮中之鳖,必死无疑!此乃不世之功,亦是保全皇甫氏累世清名、不负皇恩之唯一正途!”
刘珩负手而立,静静听着。
“皇甫将军闻之,沉思良久。”
赵云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最终,老将军喟然长叹:‘董卓,国贼也!吾岂能为虎作伥?阳武侯乃帝室之胄,英睿果决,深孚众望,吾愿效命!’”
“好!”
刘珩猛地击掌,低喝一声,眼中精芒大盛:“皇甫义真,真国士也!不负其名!”
赵云继续禀报:“皇甫将军遂将计就计,假意奉诏,拔营启程。然大军行至半途,梁长史便奉将军密令,率扶风精锐步骑两万直奔潼关,已于两日前抵达!如今梁长史所部已与公明将军合兵一处!文若先生挂念侯爷安危,特令周会贾浩二人暂替末将守武关一带,遣末将前来汜水关。”
帐中一片寂静,典韦早已站起,铜铃般的巨眼瞪得滚圆。
刘珩缓缓踱步到帐门口,猛地掀开帐帘。一股凛冽的寒风瞬间涌入,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烛火剧烈摇曳。
帐外,是无边无际的深沉黑夜,天幕低垂,星月无光,如同巨大的墨色穹顶笼罩四野。
如今有皇甫嵩麾下兵马和徐晃合兵一处,潼关算是彻底稳了,董卓最后一丝生机也就被抹杀了!还可凭借潼关抵住关东诸侯,关中之地便可任由自己采撷。
他霍然转身,烛光映亮了他有些年轻的脸庞,那上面再无半分沉静,抚掌而笑,清朗的笑声在沉寂的营帐中响起:“好!好!好!”
“有皇甫老将军助力,潼关可抵董卓十万大军!关中亦将尽入我彀中!”刘珩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振奋,在狭小的军帐内回荡。
随后呢喃道:“董卓,看来你没机会去长安了,潼关也够埋你了……”
他猛地转身,大步回到矮几旁,玄色深衣的下摆带起一阵风,烛火为之摇曳。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潼关的位置,仿佛要将那关隘摁进地图深处。
“子龙,你星夜兼程,辛苦了。文若、公明、梁衍等皆有大功!”
“此乃末将分内之事!”
赵云抱拳,风尘仆仆的脸上也难掩激动。
刘珩目光如炬,扫过舆图,脑中飞速运转,整合着来自各方的情报碎片:“董卓强召皇甫嵩,是怕后院起火,欲除心腹之患。如今老将军愿助我一臂之力,董卓算计不成,反而在他后心插了一把钢刀!文若深知我心!”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董卓此刻,恐怕还在做着挟持天子、号令关东的美梦,浑然不知其西归之路已断!”
“侯爷,那咱们现在咋办?”
典韦瓮声问道,他虽然憨直,但也不是傻子,如今听了刘珩和赵云的话,便知这是泼天的大好事,心中的憋闷一扫而空,只剩下跃跃欲试的战意:“如今是不是该点齐兵马,杀进关去,活捉董卓老贼?”
“稍安勿躁,君明。”
刘珩抬手,目光投向舆图上蜿蜒的黄河与密集标注的关隘:“且不论我们只有五十骑,董卓眼下主力尚在洛阳与汜水关一线,西凉根基未动。强攻汜水关,纵能破之,亦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关东诸侯各怀心思,谁肯将自家精锐填于此地?况且……”
五十骑破关?有典韦怕是也不行,把项羽和他那二十八个超人带过来估计都悬!
随后刘珩手指移向洛阳方向:“董卓若见势不妙,未必会立刻西窜。当然,他他也有可能裹挟天子百官,退守洛阳坚城,那时,我扼守潼关,断其后路的意义便大打折扣。”
赵云剑眉微蹙:“主公之意是……要逼董卓西逃?”
“不错!”
刘珩眼中精光一闪:“唯有他仓惶西窜,潼关才是他的鬼门关!原本我还担心潼关兵马挡不住董卓,如今有老将军神助,解我忧矣!老将军归附的消息,暂时封锁,绝不能泄露一丝一毫!要让董卓以为,他后方尚稳,只有一个潼关稍稍受阻。”
他转向赵云,语速加快:“子龙,你立刻休整一夜,待明日夜深,带我的手令,秘密返回潼关!”
“末将领命!”
赵云肃然。
“手令有三!”
刘珩伸出三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其一,告知公明、梁衍,潼关防务,一切如常!偃旗息鼓,外松内紧。没有我的亲笔火漆令箭,纵是天子诏书也绝不可开关放行一兵一卒!违令者,斩!”
“其二,命公明、梁衍所部,加紧整训,深沟高垒,备足滚木礌石、强弓硬弩。西凉铁骑若敢叩关,务必使其撞个头破血流!同时,派出精干斥候,严密监视洛阳方向董卓势力及李傕、郭汜、张济等部动向,若有异动,令暗探报我!”
“其三,”
刘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传信于文公,令他动用我们在洛阳城内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散布流言!就说……关东联军势大,吕布新败,汜水关岌岌可危。董卓已有退意,欲裹挟天子、焚烧洛阳、驱赶百万百姓迁都长安!将此消息,务必传入朝堂公卿、市井百姓,特别是……那些与董卓貌合神离的西凉旧将耳中!”
赵云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主公此计大妙!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既可动摇董卓军心,又可让那些担心被董卓抛弃或当作弃子的西凉将领心生异志!届时,董卓内忧外患,退路又被堵死……”
“他只有两条路,”
刘珩冷冷接口:“要么困守洛阳孤城,坐等联军围困,内部生变;要么,就只能赌一把,仓皇西窜,试图冲破我潼关铁壁!只要他敢西逃……”
刘珩的手掌猛地攥紧,仿佛已将董卓的咽喉握在掌心:“便是自投罗网,插翅难飞!”
“末将明白!”
赵云抱拳,声音铿锵有力:“云无需休整。”
“子龙不必如此拼命!”
“军情紧急,云自当即刻出发!”
刘珩有些拗不过他,便叫住他,语气稍缓:“一路多加小心。告诉文若他们,稳住局面,静待时机。时机一到,我自有安排。”
“诺!”
赵云再施一礼,转身掀帘而出,身影迅速融入浓重的夜色中。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帐内再次恢复寂静,只余烛火噼啪作响。
典韦咂摸着方才的对话,终于理清了头绪,咧开大嘴:“侯爷,您这是给董卓老贼挖了个天大的坑啊!就等着他自己往里跳了!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刘珩没有笑,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那密密麻麻的山川河流、关隘城池。汜水关、洛阳、潼关……
一个个地名仿佛活了过来,化作巨大的棋盘。董卓是困兽,而他刘珩,已悄然落子,布下天罗地网。只是这盘棋太大了,董卓不过是个开始,还有一群更强的对手虎视眈眈。袁绍的野心,曹操的深沉,刘备的坚韧,还有那些心思各异的诸侯……有人在棋局之中,有人在棋盘之外……。
“君明,”
刘珩的声音低沉下来:“明日联军大帐议事,必会议论如何乘胜追击吕布新败,强攻汜水关。你随我去。”
典韦拍着胸脯:“侯爷放心!俺这双大戟,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对侯爷不敬!”
刘珩摇摇头:“非是动武。明日,我们只需……看戏。”
翌日,联军中军大帐。
果然如刘珩所料,气氛与昨日吕布败退时的狂喜截然不同。各路诸侯济济一堂,却弥漫着一股焦躁与算计的气息。
袁绍高踞主位,面沉似水。昨日吕布虽败,但汜水关依旧巍然耸立,关门紧闭,守备森严。
探马回报,关内兵精粮足,强攻绝非易事。更让他心烦的是,粮草竟被董卓军袭击,虽未伤筋动骨,却也暴露了联军后方空虚、协调混乱的致命弱点。
“盟主!”
河内太守王匡率先开口,声音带着急切:“吕布新败,贼军丧胆,正是一鼓作气,强攻汜水关的良机!末将愿为先锋,率本部兵马,誓死叩关!”
“王太守此言差矣!”
孔融立刻反驳,他昨日折了爱将武安国,心痛不已,更不愿再损兵折将:“汜水关乃天下雄关,墙高池深,吕布虽败,主力尚存,更有董卓坐镇洛阳虎视眈眈!强攻之下,徒耗兵力,恐非上策!不如分兵奇袭,或另觅他途。”
“另觅他途?谈何容易!”
后将军袁术冷哼一声,语气倨傲:“酸枣会盟,数十万大军云集于此,若连一个汜水关都拿不下,岂不惹天下人耻笑?盟主,依术之见,当号令各军,轮番猛攻!蚁多咬死象,耗也耗死他董卓!”
“公路兄此言壮哉,然……”
曹操捻着短须,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直沉默的刘珩身上:“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强攻坚城,乃下下之策。操观吕布虽勇,却非无谋,董卓老奸巨猾,必有后手。昨日粮草被袭,便是明证!我军若倾力攻城,后方空虚,若再被西凉骑兵绕后突袭,断我粮道,则大事去矣!”
曹操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不少头脑发热的诸侯头上。帐内一时陷入沉默。强攻,损失太大,且风险极高;不攻,数十万大军顿兵坚城之下,每日消耗粮草无数,士气也会日渐消沉。
袁绍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最终也落在了刘珩身上:“阳武侯,昨日贵部典韦将军神威,与玄德帐下关张二将力挫吕布,大涨我军士气。不知君侯对当前局势,有何高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刘珩身上。这位年轻的汉室宗亲,第一个实际掌控三辅的司隶校尉,自会盟以来,先是典韦温酒斩华雄震惊诸侯,昨日又参与击退吕布,实力深不可测。
更关键的是,他手中还扼守着连接洛阳与长安的咽喉——潼关!他的态度,举足轻重。
刘珩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起身,神态从容,声音清朗,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诸位,珩以为,孟德公所言甚是。汜水关乃天下之雄关也,强攻非智。董卓拥西凉铁骑之利,挟天子以令不臣,根基在洛阳,其势未衰。若我军倾兵攻城之下,一旦不能一鼓而破,必定陷入旷日持久之消耗战,粮草转运艰难,更易为其所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袁绍、曹操等人,继续道:“然,我军新胜,士气可用,亦不可坐视战机流逝。珩有一策,或可两全。”
“哦?请快快讲来!”袁绍身体微微前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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