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何塞的阳光明媚,却一丝一毫也照不进英特尔总部的董事会会议室。
这里的空气,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冰冷。
“我反对!”一个名叫哈里森的董事,他是华尔街一家大型基金的代表,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肥胖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戈登,我再说一遍,我坚决反对这个疯狂的计划!放弃我们已经投入了数亿美元,即将成熟的64K,去赌一个在实验室里都像神话一样的256K?
这是在拿所有股东的钱,去满足你和一个来历不明的香港人的幻想!”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位代表着公司创始元老势力的董事,查尔斯,也冷冷地开了口。
“戈登,我们尊重你作为技术先驱的眼光。但经营一家市值数十亿美金的上市公司,靠的不是眼光,是稳健。
日本人打价格战,我们可以寻求白宫的贸易保护,可以和他们打官司,甚至可以暂时性地让出部分低端市场,专注于高端领域。
我们有很多牌可以打,但自杀,绝对不在选项之中。”
“没错!”
哈里森立刻附和,“那个香港人,他懂什么叫光刻机吗?他知道什么叫良品率爬坡吗?他只是个投机客!一个趁火打劫的秃鹫!
他今天可以为了所谓的‘梦想’投钱进来,明天就能在我们最需要资金的时候,把所有股份抛售一空,卷走利润,留给我们一个烂摊子!”
“戈登,你太冲动了。”
“董事会绝不会批准这项预算。”
“我们应该立刻削减256K项目的预算,集中所有资源,确保64K的量产!”
此起彼伏的反对声,像浪潮一样拍打着坐在主位上的戈登·摩尔。
他揉着太阳穴,听着耳边这些熟悉又刺耳的论调,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糟糕的噩梦里,无法醒来。
他试图解释,试图告诉他们陈山描绘的那个未来是多么的诱人,那种降维打击的策略是多么的致命。
但没用。
这些人的眼睛里,只有财报、只有数据、只有风险控制模型。
他们看不到五年后的星辰大海,只看得到下个季度的利润率。
“投票吧。”戈登·摩尔终于放弃了,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声音沙哑。
结果毫无悬念。
压倒性的票数,否决了256K处理器的全额研发计划。
预算被无情地削减了百分之七十,只保留了一个小规模的预研团队。
会议室的门打开,董事们三三两两地离去,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戈登·摩尔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看着窗外,第一次对亲手创立的这家公司,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几乎在同一时间,AMD的总部,创始人杰里·桑德斯正暴跳如雷地砸着电话。
“FUCK!那群只知道盯着自己钱包的蠢猪!他们亲手扼杀了我们唯一反超的机会!”
电话那头,是戈登·摩尔同样疲惫的声音。
“杰里,冷静点。这就是资本。”
“冷静?我怎么冷静!”桑德斯像一头困兽,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你知道吗?就在刚才,我最好的光刻工艺工程师,戴维,向我递了辞职信!东芝的人给他开了三倍的薪水,还有东京市中心的一套公寓!三倍!上帝,他们是在用印钞机挖人!”
戈登·摩尔那边沉默了。
“我们完了,戈登。”桑德斯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们的人才在流失,我们的未来计划被董事会扼杀。日本人甚至不需要开战,我们自己就已经从内部腐烂了。”
……
仙童半导体公司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王虎听完梁文辉的报告,爆了一句粗口。
“我操!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给脸不要脸!山哥,我看也别跟他们废话了,直接让洪门的兄弟过去,把那几个叫得最凶的董事腿打断,我看他们还敢不敢反对!”
梁文辉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他推了推眼镜,递上另一份文件。
“山哥,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糟。日本人不光在挖人,他们还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散播对我们不利的言论,唱衰英特尔和AMD的未来。华尔街那边,已经有几家小的评级机构,开始下调他们的股票评级了。”
王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他妈是组合拳啊!釜底抽薪,还他妈舆论围剿!山哥,不能再等了!”
陈山终于抬起头。
他看着梁文辉,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华商银行在纽约的团队,都就位了吗?”
梁文辉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回答:“山哥,全部就位了。由大卫亲自指挥,随时可以启动。”
“那就开始吧。”陈山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头看向窗外,纳斯达克交易所的方向。
“我希望在今天收盘前,听到我想听到的声音。”
“是,山哥!”梁文辉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亮光,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进了隔壁那间摆满了电话和终端机的临时指挥室。
纽约,下午两点。
华尔街,纳斯达克交易大厅。
刺耳的电话铃声和交易员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充满了金钱和汗液的味道。
英特尔的股票代码INTC,和AMD的股票代码AMD,在巨大的电子屏上,呈现出一种令人绝望的绿色,并且还在缓慢下跌。
“该死的,又是一笔五万股的抛单!谁还在卖?”
“还能有谁,那些听到风声的基金,都在逃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两只股票今天将以暴跌收场时,异变陡生!
“上帝!快看INTC!那是什么?!”一个年轻的交易员指着屏幕,发出了见鬼一样的惊叫。
只见英特尔的买盘位置,突然出现了一张前所未见的巨额买单!
五十万股!
市场瞬间凝固了一秒。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这张买单,就像一头饥饿的巨兽,一口就吞掉了屏幕上所有挂着的卖单。
紧接着,第二张五十万股的买单,再次出现!
第三张!
第四张!
“疯了!疯了!是谁?!是谁在买?!”
“不止英特尔!AMD也一样!快看!”
整个交易大厅彻底陷入了混乱。无数的交易员,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个绿色的股票代码,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近乎垂直的角度,疯狂地向上拉升。
“查!快查!这笔资金是从哪里来的?!”
高盛的首席交易员对着电话疯狂咆哮。
很快,一个模糊的信息被传递了回来。
“报告!资金来自瑞士和开曼群岛的多个离岸账户……”
……
第二天上午,英特尔总部,董事会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的气氛,比昨天更加凝重。
如果说昨天是追悼会,那今天就是等待审判。
所有董事都到齐了,包括昨天最嚣张的哈里森,此刻也只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公司的股价一夜之间暴涨百分之十五,他们手里的股票价值飙升,但没有一个人感到高兴。
因为他们知道,这不是市场的馈赠,而是战争的号角。
会议室厚重的橡木门,被无声地推开。
陈山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是整整八名来自纽约最顶尖律师事务所的精英律师。
他们每个人都拎着一个厚重的皮箱。
“陈先生?”哈里森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厉声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英特尔的董事会,是内部会议!请你立刻出去!”
陈山像是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到戈登·摩尔身边那个空着的座位,施施然坐了下来。
他甚至还自己动手,给面前的空杯子倒了杯水。
为首的那名金发律师,将一份厚厚的文件,分发到了每一个董事的面前。
“各位先生。”
“我的当事人,陈山先生,通过其全资控股的‘香港华商联合发展银行’,以及该银行旗下的三十二家离岸基金,已于昨日纽约时间下午四点收盘前,以平均每股28.7美元的价格,共计购入英特尔公司2100万股普通股。”
律师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瞬间变得惨白的脸。
“同时,我们以溢价百分之三十的价格,与布莱克先生、斯科特先生和怀特先生达成协议,全额收购了他们三人持有的全部股份。”
“从现在这一刻起,陈山先生及其代表,共计持有英特尔公司百分之十六点八的股权,是英特尔公司无可争议的,第二大股东。”
“根据公司章程,他有权列席、参与并表决所有董事会决议。”
轰!
整个会议室,仿佛被一颗无形的炸弹引爆。
死一般的寂静。
昨天还声色俱厉,指点江山的董事们,此刻像被集体施了石化咒,僵在原地。
哈里森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山端起水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环视一周,淡淡地开口。
“那么,现在,我们重新讨论一下,关于256K DRAM及全新32位微处理器架构的全额研发计划。”
他把水杯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脸色已经变成死灰色的哈里森脸上。
“我赞成。”
陈山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平静地问。
“谁反对?”
哈里森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瘫坐回椅子里。
反对?
拿什么反对?
用他们手上那点可怜的股份吗?
在绝对的资本力量面前,所有的技巧、规则、资历,都成了一个笑话。
陈山站起身,似乎已经对这个会议失去了兴趣。
“很好。”
他转向那名金发律师。
“另外,通知公司的法务和人力资源部。”
“我将以我个人及和记集团的名义,成立一个总额为五亿美金的专项激励基金。所有参与256K项目的核心工程师,除了他们原有的薪酬,还将根据贡献,获得这个基金的期权。”
陈山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份期权,与英特尔的股价无关。它只与一件事挂钩——256K项目成功的速度。”
“告诉那些天才们,他们不是在为英特尔打工,也不是在为AMD打工。”
“他们是在为自己的财务自由打工。”
说完,他不再看那些失魂落魄的董事一眼,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
东京。
帝国饭店最顶级的宴会厅“孔雀厅”,已经被通产省和六大电子公司包下。
无数的记者,从世界各地涌来,长枪短炮早已架设完毕,等待着见证历史的时刻。
整个日本,都沉浸在一片技术反超、国运昌隆的狂热海洋里。
“昭和的奇迹!日本半导体技术全面超越美国!”
“帝国饭店,世界将为我们加冕!64K DRAM,大和民族的骄傲!”
通产省大臣,面对镜头,意气风发地宣布:“这将是日本继汽车产业之后,送给傲慢的美国人的又一份‘大礼’!我们将彻底掌控未来信息时代的命脉!”
六大电子公司的股价,在万众期待中,每天都在创造新的历史高点。
东京证券交易所的日经指数,像一头被注入了兴奋剂的公牛,疯狂地向上冲撞。
没人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张由数百亿美元构建的,冰冷的绞索,已经悄无声息地,套在了这六家公司,乃至整个日本股市的脖子上。
香港,中环,华商联合银行总部,顶层交易室。
大卫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有合眼。
代表着日经指数和那六家公司股价的绿色线条,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不断向上攀升,刺得他眼睛生疼。
四十亿美金。
这个数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交易室里,几十名从世界各地招募来的,最顶级的交易员,都屏住了呼吸。
每个人面前的咖啡杯都已经空了,烟灰缸早已堆满。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大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拿起桌上那部连接着越洋加密线路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
“山哥……”大卫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东京股市……今天又涨了三个点。”
“我们针对那六家公司的空头头寸,浮动亏损已经……已经突破了四十亿美金。”
电话的另一端,加州,圣何塞,费尔蒙酒店的顶层套房里。
整个香港交易室,所有听到梁文辉电话外放声音的人,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电话两端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声在嘶鸣,放大了所有人的焦虑。
陈山拿起一支红色的马克笔,在台历上,找到了后天,那个被全世界财经媒体标注为“审判日”的日期。
他沉默地,用那支红色的马克笔,在那个日期上,画了一个巨大而醒目的,血色的叉。
然后,他才对着话筒,平静地问。
“发布会是几点?”
电话那头的大卫,身体下意识地一绷,立刻回答:“东京时间,下午两点。”
“好。”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轻微的椅子移动声,似乎陈山靠在了椅背上,准备小憩片刻。
“那就让子弹,”
“再飞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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