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已是深夜,这些人却一边打着哈欠,顶着对黑眼圈,一边连眼珠子都不愿挪开。
好家伙,水窝子怎么自个儿打起来了!
这是要抄了光徽钱庄?
其中,也有消息灵通的,或者说赵光熙早就提前把赵光徽掘墓开坟,偷尸炼邪功的消息放了出来。
所以不少江湖人士、围观百姓,乐得光徽钱庄吃瘪,甚至还想痛打落水狗,也去摸摸赵光徽的老虎屁股。
而在钱庄里,一人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穿一身绸缎锦衣,两只手伸出来明晃晃的全是大金镯子、玉扳指,正立在钱庄大门口,暴跳如雷的指着刘刀疤等人咆哮着,
“好大的胆子!你们这群狗东西,知道爷爷我是谁吗?敢堵我的钱庄?还不给我滚开!”
此人唤作‘苏克哈赤’,是光徽钱庄的财东。
祖上是根正苗红的白山人,听说还是随圣上爷一起入关的某位铁帽子亲王的后裔,是在一口锅里捞马勺的。
只是白山人对舜人狠,对自己人更狠,不少白山派系都差点灭族灭种。
苏克哈赤祖上站错了队,差点被夷灭九族,好在圣上爷念其往日情分,只是简单抄家逐出京师,于是沦落到武清县安居。
即便如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光凭苏克哈赤的名头,有的是人争先恐后给他家送银子,急赤白脸来当狗。
所以这代的苏克哈赤,也是武清县少有人敢惹的宗室子弟,连吃带勺满天飞元宝,吃的喝的玩的样样不少。
还被赵光徽的‘丁甲力士’哄高兴了,夜夜为他降灵,延年益寿。
于是顺理成章,苏克哈赤入了赵光徽的股,也出资建了这光徽钱庄。
刘刀疤被苏克哈赤一阵臭骂,脸不红气不喘,毫不动怒,反而拱手笑道,
“这位爷,您别气坏了身子,还请在庄里好生候着,若真是一场误会,我亲自登门请罪!”
还未收到确切的消息前,刘刀疤也不愿彻底跟面前这位宗室子弟撕破面皮。
毕竟对方再没落,身上那层白山人的皮,可是货真价实的。
而鸠禅慧被苏克哈赤如此辱骂,经声渐小,抬起头来,目光不善的瞥了眼苏克哈赤。
“如此满口污秽,真是浊了本座耳目,好想……把他锤死啊。”
鸠禅慧心底不禁又杀意滚滚起来。
而且,苏克哈赤这幅肥头大耳,高声唾骂的模样,让鸠禅慧不由想起须弥福寿寺的那位铁棒喇嘛‘格贵’。
鸠禅慧就是按捺不住心底杀意,怒杀一位偷偷摸上他床的师兄,便被负责维持僧团纪律、监督僧众言行的格贵,逐出须弥福寿寺。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不能气,不能气……”
鸠禅慧顿时在心底默念无量世尊,止住心中杀意。
而苏克哈赤又站在门前,好似泼妇骂街般,一阵痛骂。
“哼!你算什么东西,要请罪,也是你的东家,赵光熙这厮,负荆请罪!”
直至口干舌燥,苏克哈赤这才不情愿的走回庄里。
立即,几名年轻丫鬟涌了上来,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揉肩捏腿的伺候着。
“老爷,别跟这些泥腿子一般见识,奴家会心疼您的。”
“对呀老爷,来,奴给你揉揉,别抢,老爷这条腿是我的!”
“老爷,你再吃一口我的葡萄嘛,再吃一口嘛……”
苏克哈赤被一阵香风席卷,目之所及都是细皮嫩肉白花花的,顿时忘怀所以。
也是,一群泥腿子,还能翻天不成?
到咱皇城根下讨饭子的臭外地的,也敢对你白山人爷爷动手?!
就算赵光徽倒了,他苏克哈赤还能活得美滋滋的,大不了再换一个人投资!
苏克哈赤在庄里被女人左右。
而在庄外,没过多时,有一匹快马急促掠来。
“赵光徽真是歪魔邪道,已经伏法?!”
刘刀疤一听这消息,面露大喜之色。
鸠禅慧也松了口气。
刚改换门庭,鸠禅慧可不想自己的新东家,又出什么意外,莫名其妙暴毙。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光徽钱庄那朱漆大门被粗暴撞开。
鸠禅慧和刘刀疤,一先一后的走入钱庄,其余水三儿也乌泱泱的跟了起来,个个挟弓持刀。
刘刀疤看了眼鸠禅慧,见鸠禅慧默默颔首,这才走了出来,朗声道,
“赵光徽羞为水窝子东家,不思报国,不为百姓,反而掘墓开坟,做出邪魔行径,我水窝子内部,有权稽查,一应人等,不得阻拦!”
顿时,一群水三儿们一声不吭,好似蝗虫过境,涌入各院,闯进典当铺、票号、钱铺金店。
开始还有钱庄豢养的打手、护院不明道理,持械反抗,但随着鸠禅慧施以霹雳手段,这些人顿时通情达理,安静起来。
别吱声,吱声又要挨打。
于是,箱笼被尽数抬出,倾倒在地,绫罗绸缎如流水般泻出,金银玉器叮当作响,顷刻间在院中堆起一座刺目的小山。
而本沉浸在美人堆的苏克哈赤,听到屋外的动静,火急火燎的窜了起来,衣服都来不及穿,夹着半块白花花的腚。
到了院中,他定睛一看,勃然大怒。
“住手!”
“我今日话就撂在这了,谁敢动,便是跟我苏克哈赤,跟我白山人过不去!”
“是吗?”
也就是刘刀疤有些迟疑,一众水三儿有些坐蜡,下意识放慢动作的时候。
一道平静声音传来。
陈顺安双手背负身后,神情冷厉,目光如霜,迈过门槛,走入钱庄。
“咦,他不就是借了咱钱款快万两银子的陈顺安吗?”
有蹲在墙角,双手抱头的老朝奉,顿时认出陈顺安来。
陈顺安面无表情,目光乜斜了他一眼。
如刀,似剑。
老朝奉顿时埋下了头,老老实实蹲着。
得,欠钱的就是大爷。
您说了算。
刘刀疤见了陈顺安,顿时如瞅见救星,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走到他身后。
苏克哈赤见状,冷笑一声,
“你是他们的头儿?叫啥名字,让爷爷听听。”
陈顺安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克哈赤,眼中充满了讥讽,淡淡道,
“按圣朝律令,纠众发棺,索财取赎,开棺见尸数次以上者,绞监候;发掘历代帝王、先贤、名臣、官吏坟冢者,斩立决;亲属相犯,包庇窝藏,视为同罪。”
“苏克哈赤,你,可知罪?!”
“罪你姥姥!!”
苏克哈赤压根听不懂这些圣朝律令,他只知道陈顺安这一舜人,居然敢定他一个白山人的罪!
简直无法天天,翻天了不成。
“记下来了吗?”
陈顺安满意点头,看向一旁的杜小花。
杜小花手里拿着个小本本,写字飞快,手腕极稳,将刚才种种对话,尤其是苏克哈赤目无王法,居然公然辱骂圣朝律令的话,重点标粗。
祸从口出。
在将文字狱玩出花的圣朝,更是如此。
尤其是,辱骂圣律的,还是一没落宗室子弟。
白山人中一系旁支。
那更不得了。
莫非,是对当年白山人内部攻讦的冤案、错案、旧案不满?
四舍五入,这不是对圣上爷不满吗?!
见此,哪怕再反应迟钝,苏克哈赤也立即察觉。
顿时汗流浃背了。
也是这时,有人快步从钱庄外走进,在苏克哈赤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爷,赵光徽死了……刘把总也参与……赵家已经被抄了!”
苏克哈赤闻言,眼神中先是难以置信,后是惶恐、犹豫,还有一点恼羞成怒。
狗日的赵光徽,居然真干了这些勾当……
为何不提前告知我等,我等也要有所准备,好打理关系啊!
罢了。
赵光徽大势已去,人走茶凉,这份基业,是护不住了。
苏克哈赤摇了摇头,勉为其难的后退一步,示意众人搜查自己身后的雅间。
然后,他又用一双略带忐忑的目光,看向陈顺安。
你抄了光徽钱庄,可不能再抄我的家咯……
哪知道陈顺安似乎看出了苏克哈赤心底所想,见光徽钱庄查封得差不多了,开口道,
“继续,下一家,苏克哈赤府邸。”
苏克哈赤闻言,心底一咯噔。
你陈顺安,这是要斩尽杀绝!
谁给你的胆子?
“陈顺安,你敢抄我的家?!”
“苏克哈赤,你误会了。不是我陈某要抄你家,而是苍生所愿,百姓所求,不查封你家,谁知你家中是否也藏着地洞暗道,也有血池尸山?!你的家产,我分文不取,只是查封,移交官府!”
“什么血池,你血口喷人!”
“来人,把他给我架起,也一并移交官府……这是赵辘轳头的命令!”
这一刻,有赵光熙当靠山,更是占据了大义。
还有务关营刘青衣、武清县衙的邱辰,多方势力,共谋此事。
陈顺安狐假虎威,那叫一个无法无天。
有句话陈顺安没说的是。
抄别人的家,陈顺安还没多大兴趣呢!
但抄你们白山人的家,陈顺安,兴趣很大!
只是,
光徽钱庄的资产,水窝子能接收。
但苏克哈赤的家产,只能交给朝廷。
陈顺安长袖善舞,绝不会犯一丁点原则上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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