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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刮骨声寒

明末隐龙 最新章节正文 刮骨声寒 http://www.ifzzw.com/379/379091/
  
  
    北京,紫禁城,文渊阁。

    深秋的风裹挟着寒意,穿过雕花窗棂,吹得满室烛火摇曳不定。一份份加急奏章如同沉重的雪片,堆满了首辅温体仁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他枯瘦的手指,正捏着其中两份墨迹犹新、措辞却截然相反的奏章。

    一份来自成都府,落款是“四川巡抚陈茂”(实际由周师爷临摹代笔),字迹略显虚浮,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泣血控诉的悲愤:

    “……臣泣血顿首!逆贼林宇,拥兵自重,目无朝廷法度,祸乱川渝之心昭然若揭!其悍然兵围成都府城,炮指抚衙,公然扬言取臣项上人头!此等悖逆狂言,形同谋反!更兼其纵兵屠戮无辜,构陷忠良,指使爪牙毒害新军将士数百,嫁祸于臣,其心可诛!臣身受皇恩,守土有责,虽万死不敢辞!然林贼势大,兵锋凶悍,成都危在旦夕!臣冒死上奏,伏乞陛下洞察秋毫,速发天兵,剿灭此獠,以**法,以安民心!四川巡抚陈茂泣血拜表!”

    另一份则来自重庆府,落款是“钦命川东整饬兵备、兼理粮饷林宇”,字迹刚劲峻峭,力透纸背:

    “臣林宇谨奏:四川巡抚陈茂,身受国恩,不思报效,反行巨奸大恶!其贪渎盐茶税银,数额之巨,骇人听闻;勾结‘黑水’匪类,豢养死士,祸乱地方;更丧心病狂,指使心腹‘疤脸刘’投毒新军大营,致数百忠勇将士无辜殒命,涂山工坊亦遭其煽动暴民袭击,死伤枕籍!人证(张二狗、疤脸刘部分口供节录)、物证(毒药残渣、缴获‘黑水’信物)确凿,铁案如山!陈茂见事败露,竟欲焚毁府库账册灭迹,其师爷周福已被按察使衙门当场擒获!臣为整肃军纪,震慑宵小,不得已兵临成都府外,引而不发,只为锁拿首恶,明正典刑!此乃肃清地方、整饬吏治之雷霆手段,非为私怨,实为社稷!恳请陛下明鉴,速下明旨,锁拿陈茂入京问罪,以慰冤魂,以儆效尤!”

    温体仁缓缓放下奏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闪烁着阴鸷而冰冷的光芒。他拿起案上一枚温润的羊脂玉镇纸,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感受着玉石冰冷的触感。

    “好一个林宇……”温体仁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枯叶摩擦,“炮指省垣,囚其主官,还敢倒打一耙,如此跋扈,闻所未闻!”他嘴角向下撇出一个刻薄的弧度,眼神锐利地扫过下首垂手侍立的几位心腹门生,“陈茂固然是条老狗,死不足惜。可林宇此举,已非弹劾奸佞,实乃裂土割据之先兆!兵围省府,胁迫朝廷,此风绝不可长!若人人效仿,朝廷威严何在?纲常法度何在?”

    他猛地将镇纸重重按在陈茂那份奏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林宇口口声声人证物证,焉知不是屈打成招,构陷栽赃?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名为整饬吏治,实则欲借机掌控全川军政大权!陛下若被其‘除奸’之名所惑,下旨锁拿陈茂,岂非正中其下怀?此例一开,天下督抚,人人自危!朝局必将大乱!”

    “恩师明鉴!”一名门生立刻躬身附和,语气愤慨,“林宇狼顾之相已显!其在新军之中,独断专行,排除异己,所行所为,早已逾越人臣本分!此次更悍然兴兵,炮指成都,此乃赤裸裸的挑衅朝廷!若朝廷不施以雷霆手段,恐川省不复为国家所有矣!”

    另一名门生也道:“陈抚台虽有失察之嫌,然林宇指控其‘勾结匪类’、‘投毒军营’,证据皆出自其手,难以尽信!且其擅自调兵围困省府,形同叛逆!当务之急,是勒令林宇即刻撤军,解除对成都之围,将其本人及一干‘人证’押解进京,由三法司会审,方能查明真相!”

    温体仁微微颔首,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他拿起朱笔,在一张空白奏本上悬腕凝思片刻,随即笔走龙蛇,字迹老辣而充满力量:

    “臣温体仁泣血顿首:川省剧变,骇人听闻!林宇拥兵自重,不奉诏令,擅调大军围困省垣,炮指巡抚衙门,此乃形同叛逆!其虽罗列陈茂罪状,然证据皆由其一手炮制,屈打成招,构陷栽赃之嫌昭然若揭!陈茂纵有过失,亦当由朝廷法司明正典刑,岂容悍将私设公堂,以兵威凌迫?此例一开,国将不国!臣恳请陛下,速颁明旨:

    一、严令林宇即刻撤兵,解除对成都府之围,率其亲兵部属退守重庆府听参!

    二、命其将所获‘人犯’张二狗、疤脸刘,及其所谓‘证据’,连同自辩本章,一并密封,由四川按察使派员押解进京,交付三法司彻查!

    三、敕令四川都指挥使司,严密监视林宇所部动向,若其抗旨不遵,或再有不轨之举,可相机行事,以雷霆手段镇压,以儆效尤!

    值此多事之秋,当以稳定为要。林宇跋扈,实乃心腹大患,万不可因其‘除奸’之名而姑息养奸,致令藩镇坐大,祸乱朝纲!伏惟圣裁!”

    笔锋落下最后一个字,力透纸背。温体仁轻轻吹干墨迹,将奏本合上,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阴冷。他深知崇祯帝最忌讳的便是武将跋扈、藩镇割据。林宇兵围成都之举,无论初衷如何,在皇帝眼中,已然触碰了那条最敏感的红线。他要做的,就是把这“叛逆”的标签,死死地钉在林宇身上!

    三十里驿,玄甲军阵。

    细密的冷雨依旧飘洒,浸湿了冰冷的甲胄和燧发枪管。五百精锐如同沉默的礁石,矗立在泥泞的开阔地上,纹丝不动。炮口依旧森然指向远方成都府城楼,那份无形的压迫感,经过一夜的发酵,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整座城池都透不过气来。

    一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冲破雨幕,直奔军阵核心。马上的传令兵浑身湿透,脸上却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和一丝肃然,他高举着一份密封的、盖着鲜红帅印的军令,冲到勒马立于阵前的赵猛面前,嘶声喊道:

    “赵将军!大帅急令!”

    赵猛一把抓过军令,撕开火漆封印,迅速展开。当看清上面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和内容时,他那张因守夜和仇恨而显得更加凶悍的脸上,肌肉猛地抽动了一下,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不甘与疑惑!

    “撤兵?!”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而压抑,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远方那座在雨雾中轮廓模糊的城池,握着军令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暴起。营中弟兄们惨死的景象,柱子断臂时的痛呼,陈茂老狗那张阴鸷的脸,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

    “将军……”旁边的副将也看到了军令内容,脸上同样写满了不解和憋屈,“我们……我们就这样走了?那老狗……”

    赵猛猛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泥土气息的空气,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咬着牙关,腮帮子绷得如同铁块。林宇的帅令,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他明白林宇的深意,明白这“引而不发”的威慑比直接攻城更能摧垮敌人,也明白此刻退兵是战略所需……可这口气,这口为死难弟兄讨还血债的气,堵在胸口,几乎要将他撑爆!

    他霍然转身,面向肃立的军阵,玄色披风在冷雨中猎猎作响。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在阴沉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直指成都府!

    “传令!”赵猛炸雷般的吼声,带着无边的恨意和一丝强行压抑的悲怆,响彻整个军阵,甚至压过了风雨之声,“炮队!目标——成都府东门城楼!最后一次校射!给老子瞄准了!让城里的狗官们看清楚!看清楚这炮口!记住这炮口!”

    “得令!”炮队官嘶声回应,令旗猛挥!

    三门虎蹲炮的炮口,在炮手们沉默而迅捷的操作下,再次微微调整角度,黝黑的洞口如同三只冰冷的眼睛,死死地、带着最后的死亡威胁,“盯”住了远方城楼最高处那面在风雨中无力飘摇的明黄旗帜!

    “放——!”赵猛的声音如同惊雷炸裂!

    轰!轰!轰!

    三声巨大的轰鸣猛然撕裂了清晨的寂静!炮口喷吐出炽热的火舌和浓烟,三枚沉重的空包威慑弹(仅装填火药,无实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死神的狞笑,狠狠地砸向成都府东门城楼前方的开阔地!

    嘭!嘭!嘭!

    巨大的爆炸声在距离城墙尚有百余步的泥泞地上响起!泥土、碎石、积水被狂暴的气浪掀起数丈高!强烈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在城墙上!虽然并未造成实质破坏,但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和近在咫尺的毁灭景象,让城楼上本就惊惶的守军瞬间魂飞魄散,不少人吓得瘫软在地,甚至有人失声尖叫!

    硝烟弥漫,刺鼻的硫磺味在冷雨中迅速扩散。

    赵猛缓缓收回指向成都府的佩刀,刀尖斜指地面,雨水顺着血槽不断滴落。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在硝烟中仿佛瑟瑟发抖的城池,眼中燃烧的怒火渐渐化为一种冰冷刺骨的刻骨恨意。

    “撤!”他猛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目标——重庆府!开拔!”

    沉重的脚步声、车轮碾过泥泞的声响再次响起。玄色洪流在弥漫的硝烟和冷雨中,如同退潮般,缓缓转向东方。炮口虽已转向,但那三声惊天动地的炮响,如同最后的死亡宣告,已深深烙印在成都府每一个人的心底。悬顶之剑虽暂时收回,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将永远伴随着这座城池,直到清算之日真正降临。

    北京,乾清宫西暖阁。

    崇祯帝朱由检背对着御案,负手而立,身形在巨大的宫灯下显得有些单薄。窗外是深沉的夜色,寒风呜咽。御案上,温体仁那份字字诛心的奏本,与林宇、陈茂的奏章并排放着,如同三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得他心头发闷。

    他烦躁地在暖阁内踱步,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拂过光洁的金砖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林宇的奏章,字字铿锵,证据凿凿,陈茂的罪行令人发指,其除奸之心似乎昭昭。可那兵围省府、炮指衙门的举动……崇祯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温体仁那句“此例一开,国将不国”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武将的失控,是皇权威严的挑战!林宇此举,无论初衷如何,其跋扈之态已显露无遗!

    而温体仁的奏章,则如同最精准的毒刺,刺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藩镇。林宇在新军根基深厚,如今又挟“除奸”之名,若再纵容其掌控全川……崇祯不敢再想下去。

    “陛下,”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份新的、盖着四川按察使衙门火漆的密报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四川按察使密奏,林宇……已遵旨撤兵了。其部已于今日午后退离三十里驿,回返重庆府。只是……撤兵前,其部将赵猛下令炮击成都府城前空地,炮声震天……”

    崇祯猛地停住脚步,霍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他还敢炮击?!他想做什么?示威吗?!” 声音在空旷的暖阁里显得有些尖利。

    王承恩连忙躬身:“按察使奏报,言其炮击之处距城墙尚远,未造成损伤,乃空包威慑弹。意在……震慑。”

    “震慑?好一个震慑!”崇祯冷笑一声,胸膛起伏,“他眼里还有没有朕!有没有朝廷!” 他走到御案前,目光再次扫过温体仁的奏本,那“勒令撤兵”、“押解进京”、“相机镇压”的字眼此刻显得无比刺眼,却又无比符合他此刻的心境。

    林宇的撤兵,并未平息他心中的怒火,反而更像是一种被逼无奈的敷衍,那最后的三声炮响,更是赤裸裸的挑衅!温体仁说得对,此风绝不可长!若不对林宇加以严惩,日后边将悍臣,谁还会将朝廷法度放在眼里?

    崇祯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帝王特有的冷酷与决断。他不再犹豫,抓起朱笔,蘸饱了浓艳如血的朱砂,在温体仁那份奏本的末尾,力透纸背地批下几个鲜红的大字:

    “如拟。严旨申饬林宇跋扈,责令其闭门思过,静候三法司查勘!川省军务,暂由都指挥使司代管。陈茂一案,着三法司并锦衣卫,速遣干员入川,严查!钦此!”

    朱批落下,殷红刺目。崇祯丢下朱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而冷酷的决定。他疲惫地挥挥手:“即刻发还内阁,明发上谕!”

    “遵旨!”王承恩躬身应诺,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份承载着帝王意志和朝堂汹涌暗流的奏本与朱批,退出了暖阁。

    暖阁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崇祯年轻却已显憔悴的脸庞。他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心中一片纷乱。他隐隐觉得,自己批下的这道旨意,或许并未能真正平息川省的惊涛骇浪,反而更像是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又添上了一块沉重的巨石。而此刻,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温体仁府邸书房内,看着那份誊抄回来的、带有鲜红朱批的旨意,枯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阴沉而得意的笑容。林宇这把锋芒毕露的刀,终于被他暂时套上了枷锁。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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