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精所化的毒雾妖风裹挟着玄奘,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便消失在西南方向的崇山峻岭之中。
陈光蕊与哪吒紧随其后,身化虹光穷追不舍。然而那妖风诡异,在山峦迭嶂间左冲右突,几个转折后,竟彻底失去了踪迹,连一丝妖气都再难捕捉。
此时,黑熊也追到这里,没有了下面的线索。
“该死。”陈光蕊落在光秃秃的山脊上,面色凝重地环顾四周。眼前只有连绵的荒山,怪石嶙峋,草木稀疏,一片死寂。哪吒也落在一旁,火尖枪紧握,警惕地扫视着,同样一无所获。
“陈光蕊,那妖精遁术诡异,气息全无,如何是好?”哪吒皱眉问道。
陈光蕊目光沉静,略一思索,沉声道,“这里荒山野岭的,必有神祇监察。既追丢了,按规矩,当问此方土地。”
他不再迟疑,当即捻诀念咒,运起玄门正宗真言,对地一指,低喝一声:“此间土地,速来见我!”
咒语声落,地面上一股青烟冒出,原地现出一个矮小敦实的老者,头戴员外巾,身穿皂布袍,手持一根拐杖,正是本处土地神。他甫一现身,便对着陈光蕊深深一揖,又对哪吒拱了拱手,神态恭敬中带着一丝惶恐,
“小神乃此方土地,不知天蓬元帅与三坛海会大神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陈光蕊没时间客套,直接喝问,“土地,你可知方才那掳走大唐高僧的妖精,是何方妖孽,巢穴又在何处?速速报来。”
土地神闻言,身子一抖,脸上显出为难之色,显然知道厉害。他偷眼看了看陈光蕊冷峻的面容,又瞥见哪吒手中寒光闪闪的火尖枪,咽了口唾沫,不敢隐瞒,只得躬身道,
“回禀元帅,大神。那妖精……非同小可啊,她乃是盘踞在正南方千里之外,一座名为毒敌山中的大妖。那山中有个洞府,唤作琵琶洞!”
“洞中那女妖精,神通广大,尤其一根倒马毒桩,歹毒无比,连……连西天佛祖的金身都曾被其撼动,疼了许久!小神法力低微,实在不敢招惹。方才见她裹挟着一位圣僧模样的人往那毒敌山方向去了,必是回她的老巢无疑。”
听到了“倒马毒桩”,哪吒的表情有些变化,但是他没有说什么。
“毒敌山琵琶洞……”陈光蕊眼神锐利如刀,牢牢记住这个名字,“那山如何走法?”
“元帅只需往正南方向,疾行约莫千里,见一山势极其险恶,黑气缭绕,便是毒敌山了。”
土地神连忙指明方向,又补充道,“元帅若至山前,可唤那处山神再细问洞府确切位置,小神职责所限,不敢擅离本境,先行告退!”
说完,土地神又是一礼,化作青烟钻入地下,瞬间消失不见。
“哼!这些地祇,遇事便躲。”哪吒冷哼一声,显然对土地的滑头不满。
“职责所系,情有可原。走!”
陈光蕊无心计较,招呼哪吒,再次化作虹光,朝着土地所指的正南方位,风驰电掣般飞去。
千里之遥,对于他们这等修为,不过片刻功夫。很快,一座极其险峻、透着不祥气息的大山便横亘在眼前。此山果然如土地所言,险恶异常。
石崖高万丈,山大接青霄。根连地脉厚,顶接天关高。左右荆棘密,前后虎狼嚎。怪石嵯峨似鬼立,枯藤倒挂如蛇绕。涧壑深幽不见底,阴风惨惨透骨寒。
“好重的邪气和怨念,此地不知葬送了多少生灵。”哪吒皱眉,火尖枪上的红缨无风自动,显然被这里的阴毒气息所激。
陈光蕊亦是神色凝重,此地妖气之浓烈,远超盘丝岭和黄花观。他不敢怠慢,再次捻诀念咒,朗声道,“此山山神,何在?速来见我。”
咒语在山谷间回荡。片刻,只见山左一块巨大磐石后,闪出一道身影。那身影落地化作一位白发老叟,身着山神袍服,拄着蟠龙拐杖,快步走到陈光蕊与哪吒面前,深深一揖到底,
“小神毒敌山山神,拜见天蓬元帅,拜见三坛海会大神!小神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不必多礼。”陈光蕊看着山神,“山神,此山可是毒敌山?”
“正是毒敌山。”山神恭敬回答。
“山中可有一洞,名为琵琶洞?洞中是否住着一个女妖精。”陈光蕊目光如炬,紧盯着山神。
山神被陈光蕊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忙道,
“元帅明鉴!此山确是毒敌山,山中深处确有一座琵琶洞。那洞里盘踞着一个极厉害的女妖王,她乃是一只得道的毒蝎子,神通广大,尤其身后一根尾钩,蕴含奇毒,便是金刚不坏之躯亦难抵挡,小神受其威势所慑,只能勉强维持山体不崩,实无力管辖洞中之事。那妖精凶悍异常,平日里我等山神土地,皆不敢靠近其洞府百里之内。”
“果然是她。”黑熊精战意升腾,“我现在就杀进去!”
此时他师父被掳,心中着急,就要直接砸开人家的洞门。
山神闻言,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慌忙劝道,“壮士息怒!元帅三思!那蝎子精委实厉害,其毒霸道无比,昔年曾……”
他话未说完,忽然脸色一变,猛地抬头望向天际。
只见三道流光正急速朝这边飞来,眨眼间便落在陈光蕊和哪吒身边,赫然是孙悟空带着糖生,以及气喘吁吁、扛着大号黑缨枪、背着个巨大包袱刚赶到的黑熊精!
“爹!”糖生落地,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焦急,“那妖精呢?”
孙悟空则是火眼金睛四下一扫,啧啧两声,“好重的毒气!好个险恶的去处,那妖怪老巢就在这山里?”
陈光蕊点点头,指着眼前险恶的大山,“正是此山,毒敌山。山中琵琶洞,便是那蝎子精的老巢。”
黑熊精早就有些等不及了,挺起黑缨枪就要往前冲:“不能等了,俺这就去砸了那妖精的洞门,救出师父。”
“且慢,”孙悟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黑熊精的胳膊,
“你这黑厮,忒也莽撞,还不知道这对手如何实力,就要去砸人家洞门。”
猴子倒是嬉皮笑脸,反正抓的也不是他师父,他也乐得看热闹。
而一向谨慎的黑熊这个时候显然是乱了阵脚的。
陈光蕊也开口阻止,
“猴哥说得对。那蝎子精的倒马毒桩,连佛祖都曾吃过亏,非同小可。不可贸然行事。”
他目光转向糖生,带着一丝关切:“糖生,此地毒瘴弥漫,对你体内邪气或有影响,你不该来。”
糖生却倔强地摇摇头:“爹,我也不知道为啥,心里就是放不下,总觉得要来这里一趟才安心。而且有师父护着,我不怕!”
说着,他往孙悟空身边靠了靠。孙悟空咧嘴一笑,拍了拍糖生的肩膀,金箍棒在手中转了个圈,显然也认可徒弟的决定。
“元帅,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干等着。”黑熊精依旧焦躁,看着那黑气森森的山坳,仿佛师父正在里面受苦。
陈光蕊目光沉凝,扫过众人,“强攻硬取,风险太大,尤忌那蝎毒。需寻克制之法……”
他话音未落,眉头忽然一动,抬眼看向另一侧的天空。
只见一道金光由远及近,速度极快,眨眼间落在众人身前,显出昴日星官的身形。他显然也是循迹追踪而来,落地后向陈光蕊拱手,“元帅,我来迟了。”
陈光蕊见到昴日星官,眼中精光一闪,点点头,“来得正好。此洞之主,正是那蝎子精。星官,你乃其天生克星,此番除妖,你是关键。”
昴日星官闻言,看向那毒雾弥漫的琵琶洞方向,面色凝重,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坚定:“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众人聚齐,目标明确。陈光蕊不再犹豫,挥手道:“事不宜迟,走,直捣琵琶洞!”
当下,陈光蕊、哪吒、昴日星官、孙悟空护着糖生,黑熊精紧随其后,在山神的指引下,朝着山中那黑气最浓郁、妖氛最炽烈的深谷飞去。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一处极其隐秘的山坳前。此地黑雾翻滚,腥气扑鼻,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拨开层层缠绕、如同鬼爪般的枯藤,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赫然出现在陡峭的山壁上。
洞口怪石狰狞,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上方歪歪扭扭刻着三个阴森的古篆大字:毒敌山琵琶洞。
洞内漆黑一片,死寂无声,但那不断涌出的、令人闻之欲呕的腥甜毒气,却比任何咆哮都更能昭示洞中潜伏的凶险。洞口附近散落着更多白骨,其中一些骨殖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显然是中毒身亡。
“就是这里了!”黑熊精看着洞口,想到师父可能就在里面受苦,急火攻心,再也按捺不住。
他怒吼一声:“妖怪!还我师父来!”
也不等陈光蕊号令,抡起那杆沉重的黑缨枪,全身妖力鼓荡,如同疯熊般,朝着那紧闭的、布满诡异纹路的巨大石门狠狠砸去。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山坳中炸开。黑熊精含怒全力一击,威力惊人。饶是那石门厚重异常,也被砸得石屑纷飞,剧烈震动,门板上硬生生被轰出了一个西瓜大小的窟窿。
就在这巨大的砸门声和石门震动余音还在山谷间回荡的刹那。
“哈哈哈哈!”
洞内深处,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尖锐、癫狂、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与彻底崩溃意味的女人笑声。
那笑声如同夜枭悲啼,又似金铁刮擦,刺得人耳膜生疼,带着浓浓的绝望和歇斯底里,
“哈哈哈哈,不可能,你不是金蝉子!不对,你根本不是金蝉子!”
尖锐的女声在幽深的洞窟内反复激荡、碰撞,充满了被欺骗、被愚弄后的狂怒与彻底的破防。
三十三天之上,离恨天兜率宫中。
丹房内,八卦炉的炉火刚刚熄灭,炉口余温尚炽,氤氲的紫气与淡淡的丹香弥漫在整个空间。太上老君拂尘轻扫,炉盖应声而开,几粒圆融剔透、光华内蕴的金丹滴溜溜飞出,落入他早已备好的紫金葫芦中。
“金炉、银炉,”老君声音平淡无波,“丹已炼成,汝等且去歇息吧。”
侍立炉旁的金炉童子和银炉童子躬身领命:“谨遵老祖法旨。”两人小心翼翼地收拾好器具,恭敬地退出了丹房。
偌大的丹房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余烬的微光和弥漫的丹气。就在这片寂静中,一道身影步履匆匆却又带着沉重忧虑地走了进来,正是二十八宿之一的奎木狼。
他面色凝重,快步走到太上老君座前,深深一揖,语气带着抑制不住的焦虑:“老祖!”
太上老君将紫金葫芦收入袖中,目光平静地落在奎木狼身上,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何事忧心?”
奎木狼抬起头,眼中忧色更浓,
“老祖容禀。下界传来消息,女儿国那条线……也被那陈光蕊彻底揪出来了!他手段凌厉,不仅破了局,更是将我们与毗蓝婆之间的联系直接挑明,摆在了明面上。如今佛门那边,毗蓝婆处境恐怕……”
他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与不解,
“这陈光蕊,近段时间动作频频,处处与我们作对。属下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胆大妄为,,此人已成心腹大患,行事肆无忌惮,是否……该将其彻底抹去,以绝后患?”
奎木狼的手在身侧微微握紧,做出了一个隐晦的“清除”手势。
“稍安勿躁。”太上老君的声音依旧古井无波,他轻轻抬手,止住了奎木狼的杀意,
“你说他挑明了我们与毗蓝婆的联系,这没错。但你是否看到,他同时也斩断了东华帝君与西天那条线的关联?”
奎木狼一愣,露出思索之色:“这……”
太上老君嘴角似乎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棋局,
“他这一手,两边各打五十大板。看似搅乱了局面,得罪了双方,实则是想在这浑水中求得一线生机,把自己摘出去。他想告诉所有人,他陈光蕊并非任何一方的棋子,而是在凭本心行事……呵,自救?想法尚可,只是这手段,未免太过天真、太过可笑。”
他微微摇头,仿佛在评价一个稚童的拙劣把戏。随即,老君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丹房外深邃的虚空,沉声问道,
“须弥山那边的事,进展如何?”
奎木狼立刻收敛心神,恭敬答道,
“回老祖,一切已按计划准备妥当,万无一失。”
“嗯。”太上老君平静地应了一声,拂尘再次轻摆,目光深邃如渊,
“那便好。陈光蕊……暂且不必理会他。他蹦跶不了多久了。让取经的队伍继续前行。待他们一行人抵达须弥山之时……”
老君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与冷酷,
“便是尘埃落定,一切见分晓之刻。”
奎木狼闻言,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老君的布局之深远。他再次深深一揖,眼中忧虑尽去,只剩下冰冷的敬畏与期待,“属下明白!谨遵老祖法旨!”
兜率宫中,丹香袅袅,炉火余温渐散,唯有无尽的算计与即将到来的风暴,在这离恨天的高处无声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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