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江阳的回复:[“是的,导演,我老汉儿不懂事。”]
钟树佳腮帮子鼓了鼓。
不懂事的是江阳的老汉儿吗,分别是江阳。
江阳等于是把话给他摆明了说的。
不同意,要加钱。
江阳怎么敢的。
先前在片场,就对江阳说过好话,面子给到位了,一般人遇到这种事,不都是吃闷亏,忍忍就过去了吗。
他年轻时,也是这样。
那时候还是一个小编导,导演找到他说:“阿钟啊,这场戏的穿帮镜头,是你没检查对吧?”
是他吗,这件事每次回想起来,记忆犹新,明明是当时的监制偷懒。
锅给他背了。
“你年轻,你就多熬熬,多积累经验。”
一句话,让他当年错过家里老人的葬礼。
回来到片场,还得教新人演员演喜剧,教新人演员咧嘴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快三十岁,听见领导对他说:“下部戏,让你当导演。”
一等就是两年。
一场场杀青的庆功宴结束,卖力的干活,导演的位置也没轮到他。
每次庆功宴都吃叉烧饭。
现在看见叉烧饭就想吐。
听见领导端着酒杯,喝多了,红着脸说:“我们TVB,最不缺的就是人,有的是人愿意干活。”
听得刺耳。
酒不得不喝。
所以当有一套自己的班底,立马离开TVB,离开香江,来内地发展。
对外说是,时代变了,内地在崛起,来内地找机会。
真实原因,只有自己知道。
那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全是年轻时的自己,熬过来的身影。
不想回头看曾经走过的路。
谁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当年利用他的那些导演,领导,监制,制片人,那点心思,他能不知道吗。
知道的呀。
照样得熬。
不敢反抗,因为年纪上来了,有家庭了,有孩子了,没退路了。
现在自己是知名导演,下意识的就把曾经的那些套路,用在自己组里的演员身上。
百试百灵。
为什么,偏偏到江阳身上,不奏效了。
明白了。
因为年轻。
“后生仔,不知道天高地厚,令人羡慕啊。”钟树佳用粤语轻声说了句。
其实有给江阳准备澄清方案。
得等热度酦酵完,把原视频发出去就好,算是澄清了。
至于有多少人能看见,是另一回事。
他是导演,看重的是利益。
确实对江阳很欣赏。
也钦佩江阳调教演员的能力。
前段时间在片场和江阳称兄道弟,但这点忘年交的感情,哪能和钱比。
年轻人才会感情用事,他已经年过半百了。
江阳能拉动鹿寒和古莉娜扎罢演。
够狠的。
剧组黑势力啊。
在片场对群演客客气气,这点狠招,都用到他这个导演身上了。
手机震动一下,收到一条消息。
发现不是江阳发来的。
而是妻子。
从香江来内地发展后,结了婚,妻子是雾都的:[“老钟,你前些天不是和我说,你告诉江阳,儿子喜欢江阳在《小别离》里演的张小宇吗,刚刚收到个快递,江阳托人把他演张小宇的校服送过来了,校服上还有他的签名。”]
紧跟着是一张照片。
点开放大。
钟树佳把手机拿远些,老花眼了,离得近看不清。
除了有摊开的校服外,还有一张写给女儿的明信片。
是江阳的to签。
上面写着。
[to钟朵:
你爸爸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导演,但他总说他是个俗人。
年轻时在香江那边为了抢一个盒饭能和人打架,为了拍戏贷款到被追债,拍电影后票房高了,又被人骂一身铜臭味。
但我见过他在片场的样子。
他会在片场改剧本细节改到凌晨,蹲在横店的水泥地上擦着镜头说,这里该有束光。
他算计投资方,讨好院线,吸引网友注意力,对所有人精明,唯独在你哭闹,和你妈撒娇时,拿你们娘俩没办法。
他这辈子所有的不体面,都用来换你和妈妈的体面。
那些说他电影庸俗的人不懂。
是他教会我,在资本当道的世界里,浪漫可以像野草一样从水泥缝里挣出来。
你有一个值得骄傲的爸爸,也是我最尊敬的导演。
——江阳。]
钟树佳看得愣怔。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恍惚片刻,喃喃道:“这个后生仔……”
他笑了笑。
坐回到监视器前,给江阳发了条消息:[“等我有空,聊一聊吧。”]
又发一条:[“你给我女儿寄的戏服,她收到了,她是你的粉丝呢,喜欢你演的张小宇,也喜欢听你的歌,你给我女儿的签名,我也看见了,谢谢你,江阳,不论怎样,你也是我合作过的,最喜欢的演员。”]
收到江阳的回复:[“我老汉儿刚刚说,还是聊聊钱的事,说我帮剧组吸引了这么多流量,剧组要给我点窝囊费。”]
钟树佳重重打字:[“钱钱钱,就知道钱,你个扑街仔!等我收工来找你。”]
看江阳这样子,今天是肯定不会来片场了。
他得自己亲自调教演员。
效率肯定是比不上江阳的,因为他一说话,就特别凶,演员甚至会被吓得发挥不好。
应付一天,还是可以的。
又收到妻子发来的消息。
是一段视频。
点开,是女儿看完江阳写的明信片,对着镜头说:“看了江阳哥哥的话,我才知道,爸爸,原来你在外面那么辛苦,我会好好读书的,不贪玩,健康长大,我好爱你,爸爸在片场要每天开开心心的,我有零花钱,你想玩什么玩具,我买给你玩。”
钟树佳看得直乐。
眼眶微微泛红。
拍戏的时间过得很快,有时候一个光打来打去,夜幕就降临了。
外头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横店的天气就是这样,阴晴不定。
可能前一秒太阳高照,后一秒就大雨滂沱。
雨不会持续多久。
所以片场遇雨了,往往是等雨停,继续拍,或者干脆临时增加一场雨戏。
江阳在和先前那个戴德梁行的陈明,聊盐城搭建公司的事。
弄明白盐城现在扶持的文化企业有哪些。
可以申请哪些文化产业的专项补贴。
从盐城师范招聘传媒艺术专业方面的应届生,成本怎么计算。
把这些一一落实。
忽然听见敲门声。
“钟树佳那老登,这么快就收工了?”
下意识的以为是钟树佳,来和他谈加钱的事。
别说什么签了合同,薪酬不能改。
不按合同办事的多了去了,剧组里的门道多着呢。
哪怕是增加一个艺术顾问的职位都行,给他挂个名头,钱照样算。
就看怎么谈了。
利用钟树佳坑他的这一波,攒个机会。
流量他要,钱也要,同时还得洗白。
不仅如此,手下签的艺人,同样得讨到好处。
点开剧组微信群。
没看见收工的消息。
“不是钟树佳?”
江阳知道是谁,白露总算来了。
敲门声还在响,越来越急促,江阳嚷嚷道:“来了,来了,别敲了,是不又想在我身上挖料,白露,让你当我助理,你磨磨蹭蹭到现在才……”
拉开门。
江阳的话戛然而止。
他对上的,是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带着紊乱的喘气声:“阳哥。”
不对称双马尾,左高右低,像是匆忙奔跑散落的。
几缕碎发黏在颈侧,发尾有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牛仔外套,内搭纯白背心,胸脯高耸。
大腿穿着长筒袜。
踩着帆布鞋,鞋带散开,沾着泥点,是在雨水坑里匆忙踩过的。
不是白露,而是杨超跃。
“超跃,你怎么来了?”
“白露告诉我,你的地址的,你没事吧,阳哥。”
“我没事啊。”
杨超跃快速扫视江阳全身,确认江阳状态。
发觉江阳真的是好好的,才松一口气。
江阳招呼杨超跃进来,解开杨超跃双马尾扎着的皮筋。
让她好好坐着。
拿出吹风机,给杨超跃吹头发:“来了说一声啊,还没到你进组的时候,路上也不撑把伞,袖口都湿了。”
“我看见你被黑上热搜了,我担心你。”
“这有啥,我们当演员的,总会有……”
话还没说完。
杨超跃起身,抓住江阳衣角借力,而后把江阳抱住:“我想你了,看见那条热搜,我特别特别想你,你没事就好。”
她双手先虚环在江阳腰侧。
在感受到答应体温后,逐渐收紧。
担心一整天,火急火燎的从盐城赶过来,幸好老板没出事,不然以后她贪谁的钱啊。
杨超跃踮起脚,仰着头,凑了上去。
这一次。
不是冲着江阳的脖子。
“你干啥,超跃。”发觉杨超跃不种草莓,江阳问了句。
“阳哥,亲个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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