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门口。
陈精典被两个帽子叔叔带上警车。
张光正、邵星池还有正当班的王牛郎都在一旁看着,脸上表情不一。
送走帽子叔叔后,孙广庭转过身。
“行了,都散了吧。”
说完便朝酒店里走去。
张光正回头看了一眼警车驶离的方向,转头问王牛郎:
“师父,刚刚我是不是应该再劝劝陈精典?”
“要不要我给你叫个车,你追到派出所里去劝?”王牛郎没好气地吐槽道。
张光正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王牛郎没给张光正再开口的机会。
“看在你叫我一声师父的份上,再送你一句话……放下助人之心,尊重他人命运!”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女生朝酒店门口飞跑过来。
看清对方脸后,王牛郎立即转头,叫住已经准备回宿舍的邵星池。
邵星池望着一路跑到自己面前才停下的夏凤华,疑惑道:
“凤华,你这是?”
夏凤华手捂着胸口。
“吓死我了,刚刚我来的时候,看到一辆警车离开,后面坐着的那个人跟你好像,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被带走的是我一个同事……你今天休息?”邵星池岔开话题。
“思艺在店里,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说完夏凤华目光越过邵星池,抬手跟后面的王牛郎、张光正打了个招呼。
王牛郎当场起哄道:“星池今天上夜班,白天他都有空。”
夏凤华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邵星池脸上。
“走吧,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会儿。”
目送两人离开后,张光正一脸感慨:“师父,你刚刚送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滚!”
王牛郎抬手,作势欲打。
这大徒弟胆子越来越肥,都敢随便调侃起自己来了。
夏凤华把邵星池约出来后,也没有选咖啡厅、奶茶店这些地方,就在酒店附近找了一家便利店,进去买了两瓶饮料,和邵星池一起在门口休息区坐下。
夏凤华把马思艺准备重新参加高考的消息告诉了邵星池。
听完,邵星池沉默了几秒。
“怎么,你也想劝我再考一次?”
“你想考吗?”
“考了又能怎么样?”
夏凤华被问住了。
邵星池高中时的成绩跟她差不多,就算再考一次,撑破天也就能上个大专。
有些时候夏凤华甚至都忍不住在想,邵星池撕了准考证,说是为了报复父亲,其实是为了逃避惨烈的高考。
花街一众小伙伴中,马思艺、谢望和、周海阔、陈睿成绩都稳定在年级前五十。
就自己和邵星池两人成绩属于吊尾车。
与其落榜被大家冷眼嘲笑,还不如找个理由不考了。
反正结果都一样。
夏凤华叹了一口气,跟邵星池说起另外一件事。
“前两天我看到魔都那边有一个新闻,东大有个女生——”
话还没说完,就被邵星池开口打断
“那个新闻我看过,真的你不用再劝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参加高考。”
夏凤华抬起头。
“那你以后还回花街吗?”
邵星池本想说等自己出人头地了就回去,可话到嗓子眼时突然堵住了。
自己连在酒店当个门童都得托关系,指望以后能出人头地这不是笑话吗?
夏凤华跟着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无意中触碰到了邵星池敏感的自尊心,急忙解释:
“你刚刚误会了,我要跟你说的是那个新闻里的另外一个女主角,她高考分数本可以上水木,却被家里逼着去上了公费的师范生,再加上从小被父母区别对待,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于是就跟她二哥去做了亲缘鉴定。”
“然后她发现自己是父母亲生的,她二哥才是母亲出轨生的野种。”
邵星池替夏凤华说出了后面的话:“这个新闻我也看到了,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夏凤华小心翼翼地看了邵星池一眼:
“你在看这个新闻时,就没有点什么想法?”
邵星池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连自己都可怜不过来,我哪还有功夫去可怜别人?”
夏凤华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决定跟邵星池说实话。
“当时我看到那个新闻时就想到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爸那么对你妈,你说会不会有其他的原因?”
“嘭!”
邵星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夏凤华,你什么意思?”
“星池,你别生气,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邵星池厉声打断。
“这种事是能随便乱说的?”
说完丢下还在座位上发愣的夏凤华,扭头就走。
回到酒店地下宿舍,张光正正在替陈精典收拾东西。
是孙广庭吩咐他做的。
陈精典一到派出所就老实了,不仅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的事情,还愿意接受酒店的处罚。
只求酒店方面不要起诉自己。
否则留下案底,接下来的考研报名就麻烦了。
孙广庭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最终还是决定放陈精典一马。
他打电话通知张光正,先把陈精典的东西都收拾好。
等陈精典回酒店交了罚款,拿上行李立刻滚蛋,一分钟都不准多待。
“你怎么就回来了?”
张光正停下手头的事,刚问完,就看到邵星池一声不吭脱了鞋,爬上床。
也不说话,就平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张光正在旁看了一会儿,也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能悄悄给王牛郎发了一条短信。
王牛郎接到张光正的短信,立刻找同事替了自己的班,急匆匆赶回宿舍。
一进门,就看到张光正悄悄给自己使眼色,同时还朝邵星池床位方向努努嘴。
王牛郎走到床边。
“星池,出什么事了?”
邵星池躺在床上,没吭声。
张光正给王牛郎比划嘴型。
——现在怎么办?
王牛郎没理张光正,继续跟邵星池说道:“你要是真遇到什么事了,或是身体不舒服,今天夜班我替你上。”
说完给张光正递了个眼色,先出去,让邵星池自己一个人在宿舍里待会儿。
正好张光正要把陈精典的行李送上去,王牛郎便跟着一起离开。
一直到晚上六点,两人才又重新回到宿舍,还给邵星池带了饭。
在王牛郎的耐心劝说下,邵星池最终还是从床上坐起来,接过饭盒。
拿起筷子,刚往嘴里扒了两口,嚼着嚼着,眼泪就簌簌往下落。
看到这一幕,王牛郎和张光正终于确定。
邵星池这是真的遇到事儿了。
张光正忍不住问道:“星池,到底怎么回事?”
邵星池抬手抹掉眼泪,继续端起饭盒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张光正还想再问,却被王牛郎拦住。
先让邵星池把饭吃了。
不一会儿功夫,邵星池就把饭盒里的饭菜都吃光了。
他是硬逼着自己咽下去的。
只为不浪费王牛郎、张光正的一番好意。
等放下饭盒,王牛郎又递来一瓶矿泉水。
邵星池摇摇头,起身从上铺下来。
张光正先看了王牛郎一眼,征得同意后,才又开口问邵星池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一次,邵星池没有在沉默,将他和夏凤华的对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张光正没看过苏明玉的新闻,听得一头雾水。
反倒是王牛郎眉头紧锁。
“所以你怀疑你不是你爸亲生的?”
“不是怀疑。”
邵星池双手抱脸,声音中透出一股浓浓的绝望:“我从小就跟我爸长得一点不像,周围街坊邻居都说我长得像我妈,我也从来没多想过,现在想想,突然觉得自己真傻。”
王牛郎忍不住劝道:
“星池,你只是凭猜测就下结论,是不是太武断了?”
邵星池痛苦地摇头。
“每回我爸喝醉酒打我妈,我妈都从来不反抗,事后还抱着我说,不要怪我爸,这是她欠我爸的。”
“我一直都以为他只是在单位受了气,回家就把火都撒在我妈头上,心里也越来越恨他。”
邵星池脑袋无力地垂下,双手抱头,十指深深的插进头发里。
“现在才发现,我一直都错怪他了。”
听到这话,张光正作为东北爷们的血性一下子就上来了。
“什么叫错怪?不管怎么说,打女人就是不对,在我老家所有人都会觉得只是孬种才会做的事情。”
话音未落,邵星池猛地抬起头。
眼睛直勾勾盯着张光正。
“如果这个女人婚前给你戴了绿帽子,你为了面子不光不能揭发,还要帮别人养儿子,你会甘心吗?”
“我——”
张光正一时语结。
如果真遇到这种情况,张光正觉得自己大概率会选择直接离婚。
作为一个非典型的东北爷们,张光正肯定受不了这个窝囊气。
邵星池从张光正眼神里看出了答案,苦笑着继续说道:“如果我爸那时候不要我妈了,我妈一个人肯定是养不活我的,就算能养活,她一个女人在那个年代带着我一个拖油瓶,肯定会过得非常辛苦。”
“她可以带你去找你亲爸啊!”
张光正一时语快,说出这话后就后悔了。
邵星池母亲如果能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又怎么会嫁给邵星池父亲?
宁肯忍受这么多年家暴,都不肯让邵星池知道真相,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
张光正正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说,一旁王牛郎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家是城市户口,只能生一个?”
邵星池无力地点了点头。
王牛郎一脸恍然,心想难怪了。
这时张光正又忍不住开口:“说到底还是怪你爸自己,他既然愿意接纳你妈和你,也知道你不是他亲生的,还这样对待你妈,反正我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王牛郎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是邵星池的母亲。
反过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说的是邵星池的父亲。
清官难断家务事。
王牛郎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用力拍了拍邵星池肩膀。
——
燕经贸步行街,菜鸟驿站。
谢望和、周海阔神色匆匆走进店里,坐在电脑前的马思艺立刻站了起来。
“思艺,大华子人呢?”
马思艺看向店内最里面一排货架背后那道人影。
“她在给星池打电话。”
“打通了吗?”
马思艺摇摇头。
夏凤华已经一连给邵星池打了七八个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被直接挂断。
“你让她别打了,浪费手机电,我要是星池,肯定不会接她的电话。”
谢望和说完,掏出自己手机就要给邵星池打过去。
周海阔伸手拦住了谢望和。
“你别打了,我来吧。”
谢望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邵星池已经不再是曾经一起闯祸、一起玩闹的好朋友。
高考就像一道分水岭,让昔日好友彻底变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就算谢望和再怎么弥补,两人关系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相比起来,周海阔跟邵星池以前关系虽然谈不上多好,但至少现在两人还能正常说上话。
周海阔掏出手机,当着谢望和、马思艺的面拨打了邵星池的号码。
过了两秒,周海阔无奈地放下手机。
“占线。”
谢望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夏凤华还在继续给邵星池打电话。
夏凤华先打的,周海阔自然就打不进去了。
谢望和二话不说,冲进店里,从货架后的夏凤华手里夺过手机,挂断电话。
“谢望和,你干什么?”
谢望和没理夏凤华,转头给店外的周海阔递了个眼色。
周海阔重新拿起手机。
这次打通了。
夏凤华见状,赶紧跑了出去,让周海阔把手机给自己,让她来跟邵星池解释。
周海阔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继续听着电话。
谢望和从店里出来时,正好听到周海阔在电话里跟邵星池说,夏凤华要跟他说话。
说着就把手机递给夏凤华。
“星池,我——”
夏凤华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听筒里就已经没了声音。
邵星池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
周海阔无奈地耸了耸肩,看着其他人解释道:
“星池说他没事,让我们不用担心……关于他身世这件事,他希望我们不要跟各自家里说,也不要跟他爸妈说,就永远烂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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