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两个时辰,孟孤舟就站在坑边等。
还心焦的来回踱步。
“你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着急?”驰文站在她身后,看她反复的在自己眼前走。
孟孤舟站定在他面前,双手握的太紧,都泛白了:“要是蒸骨法验不出什么,我就实在想不到该怎么验了。”
“也就是说,这次要不行,我恐怕就要搞砸签文书后的第一份差事了。”
到时候燕子楼要是一个不高兴把她踢出北镇抚司,那就彻底要喝西北风了。
驰文拍了拍她的肩:“别急着害怕呀,离两个时辰还有一盏茶呢,再等等。”
一盏茶,这一盏茶无比煎熬。
日头、火坑、验尸结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煎烤着孟孤舟。
“诶。”
时间到了。
孟孤舟叹了口气后,带着手套攥起草席边。
草席卷起的热气直冲着她眼睛,一浪接着一浪,缕缕不绝。
红油伞就在坑边放着,孟孤舟拿起伞打在骨头上,将骨头与日头隔绝。
热气源源不断的熏着她的眼睛,她看见了,看见了那些骨头。
斑斑驳驳的黑色痕迹分布在骨头上,有深有浅。
这无疑,就是那些被打死的人:
啪。
“啊!”
“别打我……别打我!”
啪。
“求求你了!”
……
孟孤舟好像听到了,也看见了,那些后背被棍棒敲出的血、腿骨扎出皮肤的惨叫、断手流出的血和衣袖粘在一起的黏腻……
头骨上没有黑色痕迹,孟孤舟只能拿起来单独勘验。
手掌大的头骨,小小的,要是这孩子活着,都还没孟孤舟大。
朝头骨下看还残留一点脖颈切面:
“大人!放过我的孩子吧!”
嚓!
“啊!我儿的头!”
……
孟孤舟好像又看到了,一个怀里抱孩子的母亲,婴儿的头被人一刀砍下,连同她的胳膊。
“这就是你们想对我说的吗。”
这些骨头在疯狂的靠近她,想要告诉她什么。
“除了惨我竟然想不到别的词。”
她捧着骨头坐在坑边,盯着骨头一动不动。
燕子楼不知她发现了什么,只能看到她喃喃自语,久久不能从尸骨里出来。
驰武不明所以,走到燕子楼身边问:“大人,所以这些人是被打死的?”
在燕子楼眼里,现在的孟孤舟身上貌似有好多人,每一个人都搭着她的肩膀,说“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杀了他们!”
好沉重,压的孟孤舟站不起来,只能抱着骨头坐着。
燕子楼并没有上前打扰她:“看她这样子,应该是。”
“既然验完尸了,那就快点开始破案吧。”驰武朝孟孤舟大步走去,但被燕子楼制止。
“给她一炷香时间吧,让她缓缓。”
“行,那咱现在干什么?”
“审人,不是从何岑嘴里套出来很多话吗,那就把他肚子里的话挖干净,就算是把他的肠子掏出来也要问出来。”
“是。”
驰文驰武悄悄的跟着燕子楼走了。
孟孤舟一人坐着,她只想说,燕子楼真煞风景,她正缅怀这些尸骨呢,就开始挖肠子肚子的。
“诶,见谅,他说话是血腥了点,但好歹也能为你们报仇,就别怪他了。”
她怕吓着这些骨头,尤其是里面还有婴孩的骨头。
“跟我走吧,不用再害怕了。”
她用草席裹着那些尸体,直到走回验尸房。
居住记录她随身带着,此时,她知道这份记录怎么用了。
不管是姓李还是姓宋,单是十二月进常仪堂这一条消息,就能筛下好多人。
如此,就只剩十个人了。
但这里约莫只有四五个人的尸体。
“你们别急,我先报告给大人,再做下一步打算。”
孟孤舟拿着布帛走进公堂,但公堂里空无一人。
不会真去牢里掏肠子了吧,她这样想。
但是他真能做出来开膛破肚的事。
孟孤舟又转而走向大牢。
“大人!”
“大人!”
“大……”
“别喊了,来审讯室。”
孟孤舟根本没看见燕子楼,只听见他的声音叫她去审讯室。
这里远没有诏狱冰冷,她一拐弯就是何岑跪在燕子楼身前的场景。
肠子还没掏出来。
她将布帛放在身后:“大人,您前两天让我找的布帛我找见了,给您做衣裳很合适,不如随我去看看?”
找见了,那就是知道死的人是谁了。
“是吗,比我想的快,那我就随你去看看。”燕子楼一扔,把手中的飞刀扔进驰文手中,“你们继续审。”
“是。”
“看布,这个时候去看布?”燕子楼走了,驰武才敢问上一句。
“大人自有大人的打算,你我。”
“啊。”
驰文将飞刀顺手扔在何岑身上。
“审人就好。”
燕子楼跟着孟孤舟走出大牢,她才敢把布帛拿出来:“筛了一遍后,只有十个人了,但那些尸骨是拼起来的,约莫只有四五个人。”
燕子楼拿过布帛一看,许多名字都被孟孤舟拿毛笔划了一个叉:“那些尸骨里还有婴孩?”他看到了一个叫宋杉的孩子,布帛上写着他才八个月。
“嗯,头颅是被刀割下来的,那对胳膊上也有一样的刀痕,我猜他是在他母亲怀里死的,被割下头颅时他的母亲紧紧抱着他,最后连同胳膊被一起割下来。”
她这样落寞的表情让燕子楼根本没心思看布帛,他不是仵作,不能完全理解她的心情,每次她验完尸都好像变成那个人,重历了别人的人生。
然后每次都很累,都不能从思绪里出来。
“验尸居然能验出这么多东西。”燕子楼只能说出这句话。
孟孤舟却摇摇头:“不是验的,是他告诉我的。”
夕曛斜照处,闻尸骨暗语。
雁明二年七月二十,经他人一生窥见惨案,观见满城山花尽毁,数人如烈焰焚身不得自拔,忽闻有人灿若新日,如冀枝叶之峻茂,使人心中安喜。
燕子楼笑着对她说:“你会成为大焱最好的仵作。”
……
这一次谈话用了半个时辰,等燕子楼和孟孤舟走回审讯室时,驰文正在问话。
“璜宗司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
何岑不语。
驰文瞥见门口进来的两人:“大人可是回来了,你在我手上或许还有活路,落大人手上可没有。”
“呵……”
何岑却避而不答,转而看向孟孤舟:
“布帛上是居住记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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