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一度认为,不会有谁愿意长久的居住在晨暮森林这种鬼地方——
四个小时轮转的日夜交替,决定了大部人都要抛弃过去的习惯,强行融入到环境中去。
这势必会打乱生物钟、作息规律,以至于长期处于一种给萎靡不振的状态之中。
更别说致幻的迷雾,随时都有让你分辨不清道路的可能。
可我紧接着意识到,对于那些在森林中诞生的物种来说,也许四个小时日夜,便是烙印在他们生命中的法则。
漫长的白天对他们来说,就像天空是蔚蓝而不是灰白一样难以理解……
所以我始终相信,晨暮森林中理应存在生命的聚集地。
只不过它实在广袤,以至于只是在森林中的短暂停留,难以窥见他们的真容。
却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而当你真正与他们接触的顷刻,你或许会回忆起过去曾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直到那时,你大概会惊呼一声“原来是这样”。
因为回过头去想一想,一个只存在兽化人的村落,听起来很扯淡,却并非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毕竟这群家伙狗一样的鼻子,能帮他们在迷雾中辨识方向。”
唐奇一边快速书写着《指南》,一边看向那些迷雾之中,那一双双闪烁猩红眸光的厉眼。
“但兽化人很少群居生活。在我的印象里,他们最多是以家庭的形式,分散躲藏在没有人迹的地方……”
过往的种种挑战浮上心头,晨曦也感到迟疑。
“因为每个人受到的诅咒不同,好比鼠人和熊人的生活方式也有差异,不同的行为习惯、兽化本性,成为了阻挠他们群居的障壁。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我们被一群迥异的兽化人所包围了,就像双月之夜的时候一样。”
唐奇将笔记收回到次元袋中,环视那些参天阔木之上,所依稀显露出的灰黑影子。
他们的脊背极为宽阔,是布满黑羽的翅膀在蜷缩着,将他们包裹成了一个个挂在枝杈上的‘茧’——
那是鸦人。
“他们、没有、进攻!”
库鲁握紧手中的魔杖,一刻也不敢松懈。
魔法飞弹的充能只有五发。
单是头顶枝杈上的鸦人,都不止这个数。
如果不是因为脚下有一支发觉状况,停止喧嚣的兽人部落,至少也能当作肉盾,缓解它的焦虑。
这会儿它已经躺在粗劣的平台上,吐起舌头装死了。
“也许是看到了不少兽人,也拿捏不准态度,所以想要谈判吧……”
唐奇眼看着一只,大约有三米高的直立棕熊,正从一众猩红的眸光中缓缓迈出步子,显露身影。
察觉到头顶的渡鸦正在紧盯自己,【警觉】使他汗毛倒竖,调整着呼吸,拍醒了沉睡的伊乌,等待脚下的希瓦娜做出抉择——
她知道兽化人那自愈极强的肉体。
如果部落的武器集体镀银,她不介意与之爆发冲突。
但是在兽人已经被献祭了大半的当下,她希望眼前的危机可以平安度过:
“都他妈停下,看到外面那一双双盯紧你们的眼睛了吗!?
那他妈是狼人,上百只狼人!不想死就他妈听我的指挥,闭上嘴巴!”
“去你妈的狼人,长得还没老子的坐骑吓人!”
“正愁没肉吃,今天就开开狼荤!”
【兽人的脑袋就像是布丁一样光滑,甚至是被汤匙挖了一块的那种。
你不能指望他们单线程的大脑,处理一些过于复杂的信息。
他们很少评估局势,不会在‘内讧’和‘外敌’中做出选择。
只会试图吼着“哇啊啊啊”,先敲碎敌人的脑袋,再转过头来敲碎自己人的脑袋。
至于‘狼人’是什么,拥有什么特性、是否强大……
谁他妈在乎?先打起来再说!】
“哇啊啊啊!!!”
上百个手持战斧的兽人一拥而上,浩浩荡荡地冲入了迷雾之中,冲杀过去的架势,就好像被包围的其实是兽化人一样,目的是砍下那只棕熊的头颅。
那只棕熊也呆愣在了原地,似乎在熊生中,也没见过这种话都没搭上一句,就已经冲杀过来的物种——
虽然他承认,自己本来也没安着什么好心。
当下也只能怒吼一声,奔狼与猛虎骤然穿行在林叶之中,利爪仿若撕碎迷雾,扑向了兽人的人群。
“去你妈的。”
希瓦娜不能真的放任他们死在这里,只得怒视着身后的地精们,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他们死了,你们还能活吗?”
【在人们刻板印象中,地精远比兽人弱小。
但与之相应的,是他们还算聪明的脑子。
狡猾、阴险,一向是他们的代名词,布丁一样的大脑可配不上这些。
而对于那些地精行营中的真正战士们,那些大地精、熊地精所组成的军队,实则恪守着严明的纪律,是战场上一股绝不能小觑的力量——
那甚至比上百个横冲直撞的兽人,更具威胁。】
“列队、齐射!”
地精们迅速调换了矛头,搭起削出倒刺的箭矢,攀爬在天际巨龟的各处,向着迷雾的后场射去。
一只皮肤橘红的大地精,双手高举巨剑,斩破眼前灰白的雾气,将剑锋直指那些毕露凶光的‘野兽’们,用短促的地精语下达命令:
“全军、出击!”
地精们持握着劣质的武器,却怀揣着斗志高昂的热情。
他们很清楚,这是一场证明之战。
这一战后,他们将扭转自己在部落中的地位,让那群脑子有坑的野蛮绿皮认识到,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杀!!!”
……
杀完了。
“快被杀完了。”
有晨曦守在身侧,阻拦着枝杈上少数鸦人的偷袭,唐奇简直不要太安全。
他站在平台上,眼睁睁旁观着部落的热情从高涨到低沉。
原本混乱而无序的战场,逐渐被兽化人包围成了攒聚的围杀,只能紧贴着彼此的后背,退无可退……
其实真正死亡的士兵还是少数。
毕竟兽人的皮肤、骨骼都还算坚硬,利爪无法像撕碎草木般将他们的肉体也跟着撕碎。
但战线的颓势却是肉眼可见的——
希瓦娜在狂怒之下,将巨斧抡在了那头棕熊的脊背,对方也像怒极似的不管不顾,紧跟着挥舞熊爪拍在了她的腰腹。
身后蛮熊的虚影恍然一滞,可她的双腿就像在土地上生了根,强硬吃下沉重的力量,扬起拳头回击在了对方的胸膛。
拳拳到肉的厮杀,在迷雾中扬起阵阵血沫,就要将白雾染得猩红。
眼看酋长无力指挥士兵,地精与兽人只能自发的向着天际巨龟的方向步步后撤。
也许他们数量占优,可当武器砍在兽化人的皮毛上,却只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甚至还有愈合的迹象时。
那份长久以来的自信笑容,便已经开始收敛。
如今颓势尽显,不得不寻求‘家园’的庇护:
“为什么这头乌龟不帮我们!?”
“它的号角在谁的手上?”
“在那个人类手上——欠宰的地虫,他在龟背上躺着看戏!”
“吹、吹响号角!把他妈的兽栏打开!”
手持巨剑的大地精与,那些只懂得通用短语的兽人不同,向着上方的唐奇不断嘶吼,试图让人类听到他的声音。
唐奇紧跟着看向兽栏的方向——
那就在龟背的下层,大市场的一旁。
仅剩的两只巨魔,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在乏力之下瘫坐在囚笼中。
部落自身的食物都还不充裕,当然也分不到这些食量庞大的巨魔身上。
以至于唐奇一眼便瞧出来,他们毫无战斗力。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吹号角——你也想死在这里吗!?”
又一只暴露门牙的鼠人匍匐着从他脚下钻出,巨剑斩在了他的肩头,紧跟着削去了鼠人的左臂,可右手上的匕首仍然插在了他的腰腹。
一头猛虎扑上了他身旁的士兵,啃咬下那只黄皮地精的头颅,猩红的鲜血扑洒在他的脸上,紧跟着就要将尖牙对准他的喉咙。
“吼——”
吼克强行将那只猛虎撞飞出去,胸前紧跟着被划出三道血痕。
他的手斧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手的,如今只能一拳拳砸在狼人的头颅。
“别他妈想让老子对你说谢谢!”
一脚把眼前的鼠人踢飞,他转而迎上了那头向吼克冲撞而来的野猪,将巨剑挥砍上对方磐石似的卷曲獠牙——
解决内忧的最好办法,终究还是外患。
只可惜他的力量不足以抵挡对方的冲击,霎时间跌撞在了龟壳上。
等到摔在地上,他在恍惚间看到一只渡鸦穿破迷雾,尖长的喙在眼前就像是一根针,就要叼中他的眼球。
头脑的晕眩,让他想不通那个人类在做什么,只能不断的咒骂:
“地虫、地虫!全他妈完蛋了!”
在这一瞬间,他想咒骂的不止是旁观一切的人类。
还有那个酋长,将他们带到这片连食物都无法满足的鬼地方。
短视的芭芭娅,如果不是因为这老东西献祭了大批的族人,这上百只野兽根本不敢在他们的面前跳脚。
最后是那批兽人,看不清楚局势就冲杀进迷雾,到头来连谈判的机会都跟着失去。
但他很清楚,这一切愤怒、谩骂,都来源于他内心最深刻的恐惧——
他不想死。
渡鸦将他的眼球叼出了眼眶,喷洒的鲜血与剧痛,一同侵蚀着他那被战意充斥的神智。
取走了高昂的斗志,填充了绝望的恐惧。
仅剩的另一只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战局。
他看到吼克的脊背被鲜血染红,看到一个个同胞哀嚎着倒在湿冷的泥土上,看到那个无能而狂怒的酋长,在角力之中落入了颓势……
饥饿与疲惫,裹挟着求生的本能,让他淡忘了战斗的技艺。
当渡鸦再度袭来,就要叼走他的双眼时,他甚至都忘记了抵挡,只顾着嚎啕大喊:
“谁来救救我——”
可同胞们的哭号,预示着士气的崩溃。
“吼!!!”
一声震颤森林的咆哮,成了他绝望时所能抓住的唯一稻草。
他看到一只紫色的蜥蜴喷吐出狂风与气浪,将他面前的灰雾都吹散的一干二净。
庞大的斥力席卷了他面前的兽化人们,将蕨叶与泥沙一并掀飞出去,大地都因此而留下一道深邃的沟壑。
“砰!”
一声比嘶吼更响亮的擂鼓声,仿佛要撕裂他们的耳膜般,强硬地冲撞进每一个人的大脑,甚至包括那些沉浸血腥的兽化人,都在此刻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那是一个人类。
一个在大陆上,不比野草少见的人类。
可在这片兽化人与兽人所交织的战场上,这个普通的人类反而成了最特立独行的那个种族。
这让他变得如此显眼。
也让他敲击琴弦的声音,比轰雷更震动。
唐奇像敲击擂鼓般,富有节奏的敲响手中的鲁特琴——
这把被丝黛拉所加护过的鲁特琴,拥有着长久的【修复术】,附赠了【电爪】的功效。
同时,还能让他敲击出雷鸣一般的响声,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以此在兽人与地精的绝望中,将他们拉回现实,听从自己的命令:
“所有人向我的方向撤退!”
他下达的命令,与大地精军官的命令别无二致。
毕竟这就是最正确的决定。
但他一定要重复这个决定——
他必须让所有人都听到,是他这个人类在下达命令。
瞎了一只眼睛的大地精,在浑身剧痛中支撑着站起身来:
“这个地虫想要指挥的权力!?”
他下意识地想要嗤笑,可似乎是险象环生的经历,让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声。
反而感到胸膛一股炙热,有一股冲动,在催促着他,去信任那个瞭望塔上的人类——
“我凭什么相信人类!?”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不自觉的爬上吊梯,站上天际巨龟的背壳。
“所有人,向着我的方向撤退!”瞭望塔上的唐奇仍然用通用语呼喊。
“我们他妈怎么杀出去!?”
被包围在兽化人中,尽力拼杀的兽人与地精们,忍不住骂道。
这只欠宰的地虫,以为他们是不想撤退吗?
这帮不怕刀砍的野兽,根本让他们不能撤退!
可回答他们怒吼的,只是一声咆哮的龙息——
“吼!!!”
伊乌的吐息,再度掀飞了包围圈的一角。
库鲁魔杖尖端所涌现出的浓密的云雾,顷刻间遮蔽了兽化人的视野,给予了部落冲杀出去的机会。
“撤退、撤退!”
眼看有了逃脱的机会,他们再也顾不得其它,连忙向着天际巨龟的方向涌去。
但第一个爬上巨龟的大地精,却顷刻察觉到士兵们士气的抬升——
包括他在内,哭号似乎在人群中渐渐淡去。
心头那寂灭的信心,又有了重燃的征兆。
那至少也是‘活下去’的信心。
这反倒让与希瓦娜角斗的棕熊感到不解:
“只是敲了个战鼓,就拉回了这些绿皮的士气?”
他甚至感到眼前的蛮熊——手持巨斧,毫无章法的劈砍面前一切的希瓦娜,都有了愈战愈勇的迹象。
只有拍击琴板,激发轰鸣的唐奇知道一切的缘由:
“果然想取得这帮绿皮的信任,就得先让他们尝尝苦头。”
在爆发冲突的一开始,就对他们施以援手,事后势必换不回这帮兽人的尊重。
从自己带领团队,在所有人面前捶死了芭芭娅,却仍然被这伙野蛮的部族称为‘地虫’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于人类的厌弃,已经是他们扎根在骨子里的本性。
从负分涨到加分,远比从零分开始涨分要困难。
杀死芭芭娅,展示自己的力量,充其量让他们感到忌惮,不去主动招惹唐奇。
但想要得到他们的尊重,必须要一个个将这些人踩在脚底下,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力量而臣服——
那太麻烦了。
倒不如利用【希望灯塔】的风度,强行夺取指挥的权力,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崇敬,这座解救落难者的‘灯塔’。
让他们感到绝望,再重拾希望。
最后,再跟随希望。
有伊乌与库鲁的牵制,使得愈显颓势的烈吼部落,得以轻松地从兽化人的围剿中脱离出来。
兽化人受到血腥的驱使,不愿放过剿灭他们的机会。
可就在冲出云雾,直面那只庞大到遮蔽天光的巨龟时,兽性却又在本能地告诫他们,这头庞然大物所带来的威胁。
更凶残的狼人不会顾及这些,在奔跑中逐渐四肢着地,身形跟着变化,直至躯体化作了一条真正的奔狼。
随后,猛地扑向逃窜队伍中最后方的兽人。
“呜呜——”
身旁的安比吹响号角,巨龟随着她在心中所下达的命令,抬动起自己的前腿。
它缓慢抬起、“轰隆”落下,将兽化人一举踩在自己的脚下。
枝杈上的渡鸦纷飞而来,试图阻挠唐奇与安比的‘合奏’。
“【蛛网术】!”
随着库鲁的咏唱,那浓密的云雾骤然散去,一团雪白的黏液转瞬从它的指尖弹射出去。
黏液在半空张成了一张坚韧的蛛网,粘连、包裹了整座瞭望塔——
它的想法很简单。
只要使用得当,蛛网不仅仅是包裹敌人的手段。
还是能拦截敌人的最好屏障。
只有少量的渡鸦摆脱了蛛网的纠缠,却都被晨曦高举手中断剑,接连轰砸在了地板上。
唐奇弹奏乐声,将【诗人激励】给予了远处,逐渐被兽化人包围的希瓦娜:
“安比,吹响反攻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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