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作战计划的时候,可以集思广益,但当刘义真做出了决定,军中就只能存在一个声音。
谢晦见状,不再阻拦,转而提议道:“世子,臣以为,渡河时绝不能大张旗鼓,应当安排民夫在夜里偷渡,待魏人自己发现,才会深信不疑。”
刘义真闻言双目一亮,赞道:“谢卿一言,如醍醐灌顶,让我茅塞顿开。”
这才是一位优秀的谋主,能够在他固执己见的情况下,转变态度,为他查漏补缺。
刘义真转而看向段宏,问:“张奂的营寨可容纳多少人?”
段宏稍作估算,答道:“不下二万。”
刘义真微微颔首:“今夜组织一万五千民夫偷渡,务必晓谕众人,不可在渡河时大声喧哗,违令者.”说着,刘义真重重吐出一个字:“斩!”
演戏演全套,不逼真的话,奚斤怎么可能上当。
当然,刘义真也不怕奚斤发现不了。
河内再怎么空虚,探子还是有的,发现情况不对,随时能够泅水渡河,往邙山报信。
尽管黄河已经来到了丰水期,但这根本难不倒一些游泳健将。
1966年,伟人七十三岁的时候,甚至还在长江里游了一个小时零五分钟。
“诺!”段宏朗声应道。
当夜,一万五千名民夫在段宏的组织下,踏上了浮桥。
虽说夏天的夜晚,月光要比春、秋、冬更加明亮,但河流湍急,浮桥摇晃,仍有上百人溺死在了河水中。
刘义真听闻此事,起初心里还有些难受,但又很快走出了这种负面情绪。
慈不掌兵,既然选择了要亲自带兵打仗,就必须具备强大的内心,能够接受伤亡。
否则,真要攻山的话,一次冲锋,死的就远远不止上百人。
“统计一下自修筑浮桥以来溺水而亡的民夫,战后为他们的家眷送上一份抚恤。”刘义真叮嘱谢晦。
这是刘义真唯一能做的。
谢晦犹豫片刻,劝阻道:“世子,自古以来,从没有给民夫发放抚恤的旧例,还请三思。”
刘义真恍然,如果开了这个先例,今后的战争成本可就太高了。
但是家里少了个丁壮,收入锐减,不能什么都不做。
刘义真沉吟片刻,改口道:“让地方官府免除其家三年赋税,分出的田地二十年内暂不收回,如果家里缺了劳力,可以转租给他人,收点租子补填家用也是一件好事。”
“关中百姓必定深感世子仁德。”谢晦吹捧道。
刘义真摇摇头:“不被唾骂,已是一桩幸事。”
次日,奚斤等了一整个白天,眼看都已经是黄昏了,仍然不见晋军渡河,奚斤心中忧虑不安。
入夜后,他召集诸将,捻须问道:“浮桥已经建成,为何刘义真没有渡河,莫非是他看穿了我的计划?”
于粟磾、长孙道生等人面面相觑,大家都不是刘义真肚子里的蛔虫,哪能清楚他的想法。
“兴许义真小儿是在等待我军下山。”于粟磾做出了自己的猜想。
“有这种可能。”奚斤点了点头。
长孙道生笑道:“如今难题摆在刘义真的面前,他若是一直僵持不动,这是我们乐意见到的。”
尽管留守的长孙嵩等人不可能往河内调集重兵,但是一旦知道刘义真有意北上,从相邻州郡调些兵马防卫河内郡,这一点还是能够做到的。
所以在长孙道生看来,时间站在他们一方。
然而,不等军议解散,一名浑身湿漉漉的使者就被领到了帅帐。
“山阳公,晋军今日在北岸又立了三座营寨,每座估计可容纳二三万人。”使者喘着粗气道。
昨夜有将近一万五千名民夫被送到了北岸,今日就被张奂组织起来,新建营寨,似乎是要为后续的主力渡河做准备。
“看来刘义真确实是要准备渡河了。”奚斤笑道。
将吏们也跟着笑了起来,晋军今天没有渡河,原来是营寨还没有建好。
“可是.”使者欲言又止。
奚斤很讨厌听到可是、但是这种词语,他皱起了眉头:“可是什么?”
使者脖子一缩,坦言道:“回禀山阳公,根据探子估算,晋人在北岸已有近二万人。”
“二万人!”奚斤蹭的一下子站起身来:“不对!昨日探子回报,晋人仅有数千人渡河,今日如何有了二万人!”
“夜间偷渡!”于粟磾也反应了过来。
尽管魏军接近不了晋军浮桥,但可以登高远望,整个白天,别说人了,片板都没有下水,自然不可能是今天白天送到对岸去的。
只有夜渡。
于粟磾急了:“刘义真肯定是担心被我们发现,半渡而击,于是选择在夜里偷摸渡河,他并非是要引诱我们下山,而是当真想要占据河内郡,将我们困死在河内。”
奚斤见众人有些惊慌,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即对刁雍道:“你派出一支骑兵,直趋河桥,不必恋战,只需探明晋人是否在组织夜渡即可!”
刁雍心中暗骂,但也明白,这种苦差只能是他来干。
“末将麾下仅有千骑。”刁雍为难道。
他虽然坐拥二万将士,但是这些兵起初只是流民,都是在走投无路之下,只能选择投靠刁雍,谋条生路而已,根本就养不起马,刁雍也不可能发展骑兵。
这一千骑兵,还是当初刁雍自请南下时,拓跋嗣调配给他的汉人骑卒。
“足够了。”奚斤的语气不容拒绝。
刁雍无奈,只得应下。
当夜,千骑下山,呼啸着向河桥奔去。
由于晋军守备森严,到处是明岗暗哨,刁雍根本就不可能偷袭,只能选择以这种方式,趁着晋军反应不及,以最快速度一探究竟,然后在被晋军包围之前撤离。
“敌袭!敌袭!”
示警声划破夜空,滩头的民夫们惊惧不已,陷入了混乱之中,相互推搡。
段宏见状,大喝道:“都蹲下,敢起身者,乱箭射死!”
一声令下,周围警戒的军士们纷纷亮出了兵刃,这才止住了一场骚乱。
刁雍没有冲得太近,只是在听到动静,确认晋军确实在夜里组织渡河后,立即呼喊着让将士们随他退走。
待晋军的骑兵主力出营,刁雍已经逃远了。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