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韵正在调麦克风,耳机一响,她猛地抬头。
那旋律她听过,有一种钝钝的痛感。
像有人用指尖揭开结痂的旧伤。
张天韵没出声,把摄像机缓缓转向他,换了高敏收音模式。
录下来。
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打断,就再也找不回来。
这首歌原本的版本,没人听过。
词是旧稿,写于某段没能落地的感情之后。
不是怨,也不是悔,是一种认命般的轻叹。
明明靠近了,却还是错开。
周轩唱的时候,没用力。
气息松,喉咙空,声音像呼吸本身。
和后来官方发布的宏大版本完全不同。
观众看疯了。
“难听的那首?我不许你说这种话。”
“他绝对穿了。不然怎么能把同一首歌唱出两个宇宙?”
“建议申报非遗。穿越者周某,现场认证。”
视频传回那天,他躺在床上划评论。
手指一顿。
“这帮人脑洞真大。”
嘴角抽了一下,到底还是笑了。
弹幕还在滚。
“吹吹的晚风”
“那算算相拥”
他闭眼,眉心微微动。
好像真看见了那个人,在黄昏里伸手。
“心也空”
“吹吹的晚风”
他张了嘴,没声。
眉头一拧,眼神空了一瞬。
像记忆突然断电,连信号都没留。
接着,整个人僵住。
嘴半张,手悬在琴键上,额头渗出细汗。
耳朵尖慢慢变红。
那表情,谁看了都想躲开视线。
尴尬到骨头里去了。
就在这死寂的半秒后,视频画面突然黑了。
“咚!”
一声短促的钢琴音炸开,像一记重锤敲在神经上。
紧接着,背景里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
那笑声来得突兀。
画面转为黑白色,镜头缓缓推近。
周轩那张脸被放大到填满整个屏幕。
他的瞳孔里,还映着琴键的反光。
四周边缘浮出一个素白相框,框角缀着一朵小白花。
下方,三炷香悄然燃起,青烟笔直升腾。
音乐变了。
唢呐声撕裂空气。
弹幕炸了。
“一键三连献给剪辑师,你是神!”
“这得刻进族谱!代代播放!”
“社死名场面诞生!唢呐一响,原地吃席!”
“别慌,这是教学环节,教你忘词后怎么体面退场。”
“剪辑师站我这边!以后谁敢动他,我跟谁急!”
几秒后,色彩猛地回来,音乐戛然而止。
周轩仍坐在钢琴前,脊背挺直,神情如常。
他清了清嗓子,手指一快,琴声转轻盈,旋律重新流淌。
“所以说,这种情况其实很简单,对吧?”
他抬眼一笑,带着点坦然。
“如果一开始找不到闭合感,千万别硬吼。别急,声乐本来就是慢功夫。方法对了,路就不远。”
周轩继续讲气息,讲共鸣,示范到位,声音干净。
可没人听进去。
弹幕已经跑偏。
视频接近尾声。
“有问题可以留言,或发私信。我会看。也请大家关注更新,下期见。”
他起身,挥手,笑容干净得像邻居家的哥哥。
“拜拜。”
画面暗下,结束。
赵灵韵靠在沙发上,手里捧着奶茶,嘴角翘着,眼里闪着光。
果然是她的男人。
要不是最近通告太多,聚少离多,她都想亲自给她鼓掌。
她轻点屏幕,准备退出,指尖却顿住了。
进度条显示:片尾字幕已过,但灰色部分,还剩几分钟。
“嗯?”
赵灵韵坐直了,“还没完?”
她没关,等了几秒。
黑屏。
字幕滚完。
声音散尽。
画面再亮。
场景切换。
星辉娱乐的录音棚。
灯光低柔,周轩站在中央,穿米白针织开衫,深灰高领毛衣。
黑色休闲裤,哑光皮鞋。
他侧身而立,左手搭在麦克风架上。
右手垂落,指尖轻轻叩着裤缝,像在数拍子。
镜头推进,落在他侧脸。
玻璃另一侧,两名调音师盯着设备,手指在推子上滑动。
画面渐暗。
字幕浮现,如墨入水,缓缓晕开:
《天地龙鳞》
原版
演唱:周轩
三秒后,淡出。
前奏起,古筝拨弦,大鼓低震,由远及近,如龙行云中。
旋律初时沉缓,继而层层推上,弦乐如潮涌来,夹着一缕清笛。
仿佛山崩地裂,天地初开。
咦?
这是另一个版本??
赵灵韵缩在床上,怀里搂着发烫的暖手宝。
耳机刚塞进耳朵。
第一个音符撞上来,她手指一抖,手机差点滑进被窝。
这旋律,她认得。
太熟了,牵出一堆画面:
合唱节、凌晨三点的KTV,还有那些喊到嗓子撕裂的夜晚。
赵灵韵猛地坐直。
“所以,刚才忘词是装的?”
“是为了这下?”
赵灵韵突然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肩膀微微颤着。
不是失误,是埋了线。
像看一部片子,开头所有细节都乱糟糟堆着。
等最后一个镜头亮起,你才发觉,每一帧都在说话。
弹幕炸了。
一行行往上冲,像是被惊起的鸟群。
“等等,刚才那破音是演的?!”
“离谱,编剧都不敢这么写。”
“我之前还在嘲他嗓子不行……”
房间很静,只有暖手宝细微的嗡鸣。
但赵灵韵能感觉到。
此刻有无数人和她一样,盯着屏幕,眼睛发烫。
镜头一转,周轩终于开口。
“填满半排观众的电影”。
“直到散场突然亮起灯”
声音低,却透亮,像夜晚的河水缓缓流过石缝。
他闭了下眼,尾音压下去。
“目送,行色匆匆”
“像自量力的复读生”
嘴角动了动,像是笑,可味道不对。
副歌前,风声起,编曲里飘进一段童声。
“吹吹的晚风”
“那算算相拥”
“心也空”
音落得狠,像从高处踩空。
只剩一点气,几乎听不见,却比喊叫更沉。
第二段主歌来时,他唱得更收着。
他睁眼,直直望进镜头,目光像能穿过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最后一句几乎不是唱出来的。
是喘出来的,断在喉咙里,又被强行拉出,像在跟什么角力。
尾音在“终空,空……”里慢慢散开。
前面那段“忘词”像玩笑,是让人笑的。
他既给乐子,也给分量。
对歌,对人,都算敬过了。
周轩的声音还是一样能抓人,只是变了味儿。
不再是曾经那个锋利的少年。
倒像个走远又回头的人,轻轻拍了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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