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长生看着林彦，呼出一口浊气，他对着身后两个矿工，摆了摆手！
“带着“戴刚”同志走！”
“我们杀出去！”
他的身后立刻冲出两名精瘦却眼神凶狠的矿工，像拖一袋粮食般，架起瘫软如泥、几乎失去意识的“戴刚”，毫不迟疑地跟上队伍。
戴刚的脚在煤渣地上无力地拖行。
耿长生则又深吸一口气。
“走！”
他的低吼像是从胸腔里直接碾出来的，带着血沫子和煤灰的味道。
这支由绝望和仇恨瞬间点燃的队伍，化作一道沉默却汹涌的暗流，向着矿井口的方向猛扑过去。
林彦端着那支刚刚夺来、枪管还残留着搏斗余温的三八式步枪，弓着腰，冲在最前面。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与身后杂乱却越来越坚定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混在一起，在这逼仄的巷道里轰鸣。
巷道曲折，昏黄闪烁的电石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扭曲、打碎，如同群魔乱舞。
刚冲过一个拐角，前方巷道交叉处，一个提着灯笼、骂骂咧咧的矿警正背对着他们，对着另一个方向喊！
“妈了个巴子的，今天怎么回事，总感觉后脖颈子冒凉风！这群该死的矿工都跑哪儿去了……”
他的话音未落。
林彦甚至没有减速，奔跑中枪托已然抵肩，视线——枪身顶端的简易标尺——那矿警的后心，三点一线！没有犹豫，食指扣动……砰！
枪声炸裂！子弹巨大的动能瞬间将那矿警向前推搡扑倒，灯笼脱手，玻璃罩碎裂，火苗“呼”地一下引燃了泼洒出来的灯油，在他背上烧起一小团诡异的火焰，映照出巷道壁上飞溅开的、浓稠的暗红色斑点。他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队伍没有丝毫停滞，像冰冷的铁流般从尸体旁涌过，只有踩过蔓延火苗时发出的轻微滋滋声。
而那名矿警背着的步枪，也被一个干瘦的漆黑的矿工汉子，捡走！
继续向前冲了不到二十米，前方传来急促的皮靴脚步声和咋呼声！
“那边！枪声从那边传来的！快！”
两个矿警端着步枪，从一条支巷里慌里慌张地跑出来，正好与林彦他们撞了个对脸！
双方都愣了一下。
“操！你们这群畜生……”
为首的矿警反应快些，下意识就要抬枪口。
“打！”
林彦的吼声和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砰！
他这一枪打中了那矿警的肩膀，矿警惨叫一声，步枪脱手。
几乎在同一瞬间，耿长生身后那名之前夺了枪的年轻矿工，眼珠子赤红，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根本不会瞄准，他直接冲到另一个矿警的面前，几乎是顶着另一个矿警的肚子扣动了扳机……砰！噗嗤！
如此近的距离，子弹的巨大破坏力几乎将那名矿警的腹部打烂，他哼都没哼一声，像个破口袋般向后仰倒。
第一个受伤的矿警捂着血流如注的肩膀，惊恐地看着眼前这群如同从煤堆里爬出来的恶鬼，转身想跑。
“杀！！”
根本不需要命令，压抑太久的怒火彻底爆发！三四把铁镐、钢钎同时砸下！
咔嚓！噗！
骨头碎裂和血肉被捣烂的声音令人牙酸。那矿警瞬间就被砸得不成人形，瘫倒在血泊里，还在无意识地抽搐。起义的矿工们甚至没有多看一眼，粗暴地捡起地上的两支步枪和子弹袋，脚步不停，继续向前涌。
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在一起，浓烈得令人窒息，却仿佛给这支队伍注入了更狂暴的力量。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牲口，他们是索命的冤魂，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复仇者！
越靠近井口，前方的喧哗声、叫骂声越响。光线也稍微亮了一些。
终于，能看到井口那巨大的、被煤烟熏得漆黑的木制框架了。
但井口下方显然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已经戒备起来。五六个矿警呈一个松散的半圆形，端着枪，紧张地盯着巷道出口！
其中一个上了些岁数的矿警，嘴里不停地呵骂！
“里面的！都给老子滚出来！跪下！不然开枪了！”
可哪怕是这样，矿井里面的队伍，依旧没有减弱半点速度。
那个刚刚呵斥开口的，上了些岁数，大概四十来岁的矿井，很快看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干瘦青年，带着好几个身上沾染着鲜血的身影，端着枪冲向矿井口。
那几个矿警脸色骤变！
为首的那个上了岁数的矿警，立刻声音撕裂……
“开枪！打死他们！”
砰砰砰！
凌乱的枪声响起，子弹打在巷道口的煤壁和支架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碎煤渣。一个冲得太靠前的起义矿工闷哼一声，胸口爆开血花，直接向后栽倒。
“压回去！别让他们抬头！”
林彦嘶吼着，猛地扑倒在一堆冰冷的煤块后面，步枪架在煤堆上，对着前方闪烁的人影快速射击。砰！一个正在拉枪栓的矿警应声倒地。
耿长生和其他几个拿到枪的矿工也纷纷找掩体，开火还击。他们的枪法大多稀烂，子弹啾啾地乱飞，但密集的火力暂时压制住了那几名矿警。
“冲过去！挤死他们！”
耿长生打光了枪里的子弹，一边手忙脚乱地重新装填，一边用那残缺的手指着前方怒吼。
“上啊！”
“杀汉奸！”
“杀了他们，杀了这群狗东西！杀了这群没良心的畜生！娘亲，您保佑儿子啊！让儿子为您报仇！！！”
……
更多的矿工从巷道里涌出，他们手里没有枪，只有铁镐、斧头，甚至只是捡来的粗大煤块，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几名矿警发起了冲锋！
那几名矿警被这不要命的架势吓破了胆，射击更加慌乱。
距离瞬间被拉近！
短兵相接！残酷的肉搏瞬间爆发！
铁镐砸碎头骨的声音！铁刺捅入身体的闷响！临死前的惨嚎！愤怒的咒骂！武器碰撞的铿锵！
这是一场最原始、最血腥的杀戮。人数和气势的绝对优势，瞬间淹没了那几名试图阻拦的矿警。他们像暴风雨中的小船，顷刻间被愤怒的人潮撕碎、吞噬、践踏成泥。
当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井口下方短暂地安静了一瞬，只剩下起义者们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和滴滴答答的血流声。
地上，又多了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快！拿上他们的枪和子弹！”
林彦从煤堆后跃起，声音因为过度嘶吼而完全沙哑。
他弯腰快速捡起一支步枪和一条子弹带扔给身旁的人。
队伍没有任何休整，带着新添的武器和更加浓烈的血腥气，如同挣脱了最后一道锁链的猛兽，轰然冲出了矿井口！
冰冷的风雪如同无数把刀子，瞬间扑面而来，刮得人脸颊生疼。
然而，冲出井口的林彦和起义矿工们，看到的并非想象中的混乱和溃散，而是一幅更加紧张、更加诡异的画面……
矿井外的空地上，风雪卷动着煤灰和雪花，能见度很低。但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矿区的主要通道和岗楼方向，一道道炽烈的火舌正在不断喷吐！重机枪沉闷而连续的咆哮声——“哒哒哒哒哒”——如同死神的织布机，清晰地压过了风雪声，子弹尖啸着射向矿区铁丝网的外围！
而在矿区外围，枪声如同爆豆般密集！隐约可见一道道步枪射击的火光在远处的黑暗中闪烁，不时还有爆炸的火球腾起，显然是有人在猛烈进攻矿区！
矿区内部，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一队队鬼子兵正急促地跑动着，向枪声最激烈的方向增援。雪亮的刺刀在摇晃的煤油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更多的矿警和二鬼子则像无头苍蝇一样，声嘶力竭地呼喝着，试图驱赶那些从工棚里被惊醒、正惶恐不安地探头张望的大批矿工！
“回去！都他妈滚回去！不准看！想挨枪子吗？！”
“滚回去！都滚回去，没你们的事！”
“谁再敢私自出来，立即枪毙，统统枪毙！”
那些矿工，脸上带着麻木、恐惧和一丝茫然的好奇，被矿警的鞭子和枪托逼迫着，缩回工棚的阴影里，却又忍不住从破门板和缝隙中向外窥视。
他们像是巨大风暴眼中茫然无措的羊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本能地感到恐惧和不安。
眼前的景象，让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突围的林彦等人瞬间明白——抗联的队伍，已经在外面打响了！
抗联正在强攻矿区，吸引住了鬼子的主力！
而矿区内部，绝大多数矿工还在观望！还在被矿警压制着！
机会！这就是他们等待的机会！
林彦猛地转过身，面对着身后这些刚刚经历了生死搏杀、浑身浴血、眼神如同饿狼般的老百姓们。风雪吹打着他年轻却无比坚毅的脸庞，鲜血和煤灰混合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死神。
他举起手中那支沾满了同胞和敌人鲜血的步枪，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嘶哑咆哮的声音压过风雪，压过远处激烈的枪炮声，狠狠地砸进每一个起义矿工的耳朵里！
“同志们！同胞们！看清楚了没有？！”
他挥舞着步枪，指向那些正在集结的鬼子和嘶吼的矿警，指向那些工棚缝隙中一双双惶恐而麻木的眼睛。
“抗联的同志已经在外面替我们扛住了鬼子的枪子！他们在流血！在为我们拼命！”
“现在！轮到我们了！”
他的声音如同烧红的铁钎，灼烫着每个人的神经：
“光靠我们这几个人，几十条枪，杀不完所有鬼子！我们要把枪发给所有想活命的弟兄！我们要让这整个矿区都烧起来！”
“原计划不变！目标——鬼子的军火库！”
他几乎是在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只有拿下军火库！让咱们上万矿工兄弟手里都有了枪，有了炮！咱们才能真的跟那帮小鬼子抗衡！”
“枪杆子里面出自由！想要活下去，想要自由，想要再也不当这牛马不如的亡国奴，就必须他妈的武装夺取政权，夺回自由！！”
“同志们！为了爹娘！为了姊妹弟兄，为了亲朋同乡！为了我们的同胞和我们自己！”
“杀吧！战斗吧！从这一刻开始，我们都是抗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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