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窗户时,李宝正对着发霉的墙皮数裂缝。
敲门声像片羽毛,轻轻扫过耳尖——三短一长,是徐若雅的习惯。
他起身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
这七天里,他连徐若雅的脚步声都数出了规律:左脚先落,右脚轻磕,可此刻门外的响动太轻,像踩在棉花上。
"宝哥!"门开的刹那,徐若雅的脸撞进光里。
她鼻尖沾着薄汗,耳尖红得要滴血,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陈挺军向我求婚了。"
李宝的瞳孔缩了缩。
徐若雅眼尾的泪痣在颤动,和昨天喝桂花粥时一样,但此刻她的唇色太艳,像被人拿胭脂糊了两层。"他说要带我去国外办婚礼,让我签委托书办签证。"她晃了晃信封,发梢扫过李宝手背,凉得像浸过井水,"你陪我看看?
我房间台灯亮些。"
走廊的声控灯在他们走过时忽明忽暗。
李宝盯着徐若雅的影子——月光下该是模糊的轮廓,可此刻那影子却清得能数出发尾的卷儿,连她鞋尖翘起的线头都投在地上,像被人用墨笔描过。
徐若雅的房间飘着股甜腻的香,是桂花混着檀香。
她把信封往旧书桌上一摊,台灯的暖光落上去,李宝看见封皮上"委托书"三个字的墨迹泛着青。
他摸向口袋里的《楞严经》,指尖刚碰到经页,手腕的檀木手串突然烫得发疼——最顶端那颗青灰的珠子,正渗出细如血丝的纹路。
"你看,条款都很正常。"徐若雅俯身,发香裹着风扑过来。
李宝盯着她后颈——那里本该有颗淡褐色的痣,此刻却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他翻开委托书,第一页的瞬间,后槽牙猛地一酸:纸张摸起来像晒干的树皮,对着光竟透出密密麻麻的朱砂纹路,是失传的"阴阳黄",只在古籍里提过,用来写冥契。
"宝哥?"徐若雅的手覆上来。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李宝却注意到她指甲缝里沾着暗褐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
他想起昨夜在厨房门缝看见的红光,想起来福剁肉时"噗噗"的闷响,喉咙突然发紧:"若雅,你记不记得高中时,陈挺军给你送桂花糖,包装纸是什么颜色?"
"浅蓝的,印着小帆船。"徐若雅歪头,发间的桂花掉在委托书上,"怎么突然问这个?"
李宝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见过徐若雅所有的回忆:陈挺军的照片被从同学群里抹掉,旅馆的路由器插着却没信号,老板娘说"明天就通"说了七天——这些都在佐证一个他不愿承认的猜测。
他摸到《楞严经》的经脊,轻轻翻过一页,泛黄的纸页上,"诸行无常"四个字突然泛起金光。
委托书的纸页"刷"地发出轻响。
李宝看见第二页的落款处,"徐若雅"三个字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团暗红的印记,像朵正在绽放的牡丹。
他想起陈挺军说的"和乾陵机关有关的牡丹",想起徐若雅喝桂花粥时吞咽的迟缓,胃里泛起酸水:"若雅,你仔细看这纸。"
徐若雅凑过来。
她的呼吸喷在李宝耳垂上,凉得像冰锥。"不就是普通A4纸吗?"她指尖划过纸页,那团暗红突然往上窜了寸许,"宝哥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陈挺军对我......"
"他不是人。"李宝打断她。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他喉咙发疼。
徐若雅的瞳孔猛地收缩,台灯的光在她眼里碎成星子。
李宝锁上房门,窗户外的桃林突然沙沙作响,比前七夜都急。"这旅馆是鬼店,陈挺军、老板娘、来福,他们都不是活人。"他抓起她的手按在委托书上,"这纸是阴阳黄,你签了,就是给鬼当媳妇——明天牡丹开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徐若雅的手开始发抖。
她抽回手,指甲在书桌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疯了?
陈挺军今天还被阳光晒得眯眼,来福切菜时被油溅到手背......"
"那是他们演给你看的!"李宝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印记,"我前天撞见鬼打墙,这是鬼抓的。
你后颈的痣呢?
活人不会平白无故消失。"他指向窗外,月光正漫过桃林,树影里,一个白影闪过,和徐若雅梦里的、监控里的,一模一样。
徐若雅猛地转身。
她的发梢扫过委托书,那朵暗红的牡丹突然绽开,花瓣上的纹路竟和白影的轮廓重叠。
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台灯。
暖黄的光在地上流淌,李宝看见她脚边的影子——那影子的头顶,多出顶红色的喜帕。
"这不可能......"徐若雅的声音在抖。
她抓起委托书要撕,指尖刚碰到纸页,整间屋子突然剧烈晃动。
窗外的桃林发出尖叫般的沙沙声,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陈挺军的声音,混着老板娘的尖笑:"若雅,该睡了——明天还要看牡丹呢。"
李宝拽着徐若雅躲进衣柜。
柜门合上的刹那,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徐若雅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凉得像冰。"宝哥,"她的声音细得像游丝,"如果这是梦......要怎么醒?"
衣柜外的脚步声停在门前。
李宝摸到口袋里的《楞严经》,触感突然变得虚浮,像要融化在空气里。
他望着徐若雅发颤的睫毛,突然想起袁天罡的笔记里写过:"鬼域如茧,困的是执念。"
门把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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