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安乘坐节目组的飞机,先是抵达了最近的城市古斯贝。
在那里,他按照规定,在一家医院进行了长达一天的全面身体检查。
医生惊讶于他在经历了五十天的极限生存后,身体的核心指标竟然还维持得如此健康,只是有轻微的营养不良和严重的脂肪亏空,并叮嘱他必须多食用高热量高营养的饮食来恢复身体。
第二天,他婉拒了节目组安排的所有庆功宴,独自一人,登上了飞往阿拉斯加费尔班克斯的商业航班。
在飞机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属于文明世界的柔软座椅和温暖恒定的气流,但他却睡不着。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警惕,他的思绪也早已飞回了家。
他谁也没有告诉,他想给艾莉娅和艾米丽,一个天大的惊喜。
当飞机降落在费尔班克斯国际机场时,已是当地的下午两点。
正值极夜边缘,太阳早已沉入地平线之下,只在南方的天际留下一抹短暂而绚烂的霞光,仿佛一场被无限拉长的黄昏。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一层宁静而深邃的蓝色调中。
他一走出航站楼,一股熟悉的,干冽刺骨的寒风,便瞬间包裹了他,让他感受到了阿拉斯加冬日的“热情”。
这里的气温,比拉布拉多还要低上几度,天空中飘着细密的冰晶雪花。
他没有在城市停留,而是直接拨通了一个熟悉的电话。
“汉克?是我,林。”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粗犷而惊喜的声音:“林!我的老天!你小子从哪个地狱里爬回来了?怎么样?你赢了吗?”
“是的,我赢了,刚下飞机,在费尔班克斯。很抱歉,圣诞节了还打扰你,现在天都快黑了,不知道……”
“黑了算什么?”汉克在那头爽朗地打断了他,背景里传来金属碰撞的叮当声。
“你忘了我的飞机是干什么吃的了?别说天黑,就算是在暴风雪里闭着眼睛,靠着仪表我也能把你从地狱捞回来!”
林予安听到这话,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那就麻烦你了,汉克。”
“当然!不过你得等我一会儿。”汉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嘈杂。
“天太冷了,我得给飞机发动机挂上加热器,预热至少一个小时才能安全起飞。加上飞过来的时间,估计要两个小时左右才能到你那儿。”
他又补充道:“费尔班克斯起飞没问题,但威斯曼那破地方可没跑道灯。”
“我现在就给老乔治打个卫星电话,让他找几个伙计开上雪地摩托和皮卡,用他们的车灯给我铺一条‘欢迎回家’的光毯。没有那玩意儿,就算是上帝也摸不准跑道。”
“你在机场的咖啡厅等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一杯最烫的咖啡和一块刚出炉的肉桂卷,你肯定需要那玩意儿!准备回家了,林!”
林予安笑了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好,我等你。”
在机场温暖的咖啡厅里,林予安喝着那杯滚烫的咖啡,吃着那块甜得发腻的肉桂卷,感受着糖分和热量迅速进入身体,之前一直觉得难吃的食物此刻竟是如此的美味。
将近两个小时后,他才接到汉克的电话,告诉他飞机即将降落。林予安走出咖啡厅,来到约定的私人跑道旁。夜幕早已彻底降临,刺骨的寒风中,跑道两侧的指示灯在黑暗里延伸向远方。
很快,汉克那架熟悉的、红白相间的塞斯纳206,在探照灯雪亮的光柱中由远及近,稳稳地降落在了跑道上。
飞机停稳,汉克从驾驶舱里跳了下来,当他看到向他走来的林予安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震惊。
“哦……我的上帝……林……你看起来像吸了两年k粉的瘾君子。”
汉克看着林予安那深陷的眼窝,刀削般突出的颧骨和那一身掩饰不住的风霜,给了他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生怕会把他这副“骨架”给抱散了。
“走,上飞机,我带你回家!艾莉娅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非得心疼死不可。”
林予安笑着,将自己的行囊扔进了机舱。
飞机在漆黑的夜色中起飞,向着更北方的世界尽头,威斯曼小镇飞去。
下方,是被无垠积雪覆盖的针叶林和冻结的河道。没有阳光,大地却并未完全陷入黑暗。
一道壮丽的绿色光幕,如同神灵的绶带,在北方的天穹之上无声地舞动舒展,将柔和的光辉洒向大地,让雪地反射出梦幻般的磷光。
“说真的,林,你这次可真是把我们给等惨了。”
汉克一边熟练地驾驶着飞机,一边侧过头大声说道:“你走了快两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镇上的人都快把你给念叨烂了。”
“老乔治在酒吧里开了个赌局,就赌你这次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压你五十天以上的,就没几个。现在看来,那几个家伙可赚翻了!”
“情况确实……挺复杂的。”林予安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感觉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猜肯定不简单。”汉克好奇地问道,“你最后选择出来,是赢了,还是……”
林予安笑了笑,简单地讲述了十二月的故事,以及他最后放弃加时赛的决定。他没有说太多感性的细节,只是用最平实的语言,描述了那场意外的相遇和最后的分别。
汉克听完,沉默了许久,脸上露出了肃然起敬的神情,湛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敬佩:“你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林。真正了不起的事。我敢说整个阿拉斯加,没几个人有你这样的勇气和担当。”
“你呢?这两个月,镇上有什么新鲜事吗?”林予安岔开了话题。
“新鲜事?多着呢!”
汉克来了精神,“上个月,我们这儿来了个大家伙,一头特别大的棕熊,一直在我们这片区域晃悠,好几户人家的户外熏房都被它给拆了。几头用来拉雪橇的爱犬,就是被它给……唉。”
“还有不少熏房被它拆得稀巴烂,里面存了一冬天的熏鱼和鹿肉全被糟蹋了。你知道,在这种地方,这跟抢银行没区别,而且还没地方说理去,保险公司才不管这种事。”
“那家伙胆子太大了,完全不怕人,已经对整个社区构成了威胁。所以,我们立刻向费尔班克斯的渔猎部报告了情况。”
“两天后,州里的野生动物官员坐着直升机来了。”
“他们评估了情况后,认定这是一头‘问题熊’,必须进行处理,因为我们对这片区域最熟悉,所以,镇上几个好手,就被官方授权,作为向导和助手,配合那位官员一起追踪那头熊。”
“追踪了它两天,才最终在布鲁克斯山脉的山麓,由那位官员亲手将它合法地射杀了。剥下来的熊皮,按照规定属于州政府财产。”
“还有,道尔顿公路前几天因为暴雪封路了,一辆运输补给的卡车被困了一天,最后还是我们几个开着雪地摩托去把司机救出来的,那家伙差点冻死在驾驶室里。”
“哦对了,你家的那两只大狗,现在简直是镇上的小霸王,上次有只狐狸想偷袭你家的鸡舍,被它们俩成功的拦截住了。”
听着这些充满了烟火气真实而又粗犷的新闻,林予安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这才是生活,这才是他阔别已久的人间。
他看着飞机外极光,如捅绿幕般穿过一望无际的荒野,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问道:“汉克,在阿拉斯加,考一个私人飞行执照,难吗?”
汉克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怎么?看我开飞机眼馋了?想自己上天了?”
“不是眼馋。”林予安坦诚地说道,他的眼神异常认真,“是有个地方,我必须能随时自由地过去。”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温柔:“十二月,那只小熊,她被送到了安克雷奇的北极生物研究中心。从威斯曼开车过去,要绕一个大圈,冬天路上还不安全,来回一趟至少要两天。”
“我想自己开飞机去看她。我想在她进行野化训练的每一个关键阶段,都能陪在她身边。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汉克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理解和动容。
林予安继续说道:“当然,在这里生活,有一架飞机,能做的事情也更多。无论是去更远的地方狩猎,还是像你说的那样,在紧急情况下帮助别人,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你说得对。”汉克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在阿拉斯加,飞机不是奢侈品,是必需品,是能救命的工具。为了一个承诺去学飞,这理由,是我听过最酷的。至于难不难……”
他想了想,回答道:“对一般人来说,很难。理论知识,飞行小时数、还有高昂的费用,都是门槛。”
瞥了一眼林予安,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但对于你来说,我觉得不难。”
“为什么?”
“因为你这家伙,有一种天生的冷静和专注力。开飞机,尤其是在阿拉斯加这种鬼天气里开,最重要的不是技术,是心态。”
“是你在面对突发情况时,能不能保持大脑清醒,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这一点,我觉得你比很多飞了几百小时的菜鸟强太多了。”
汉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怎么样?有兴趣的话,等你的身体养好了,我亲自教你。我的飞行执照,可是带教练资质的,怎么样?哈哈哈!”
“一言为定。”林予安看着眼前这个豪爽的朋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自己的未来蓝图上,又多了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目标。
当那片熟悉的,坐落在森林与山脉之间的稀疏灯火,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林予安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飞机在简易的跑道上降落,林予安谢绝了汉克开雪地摩托送他回家的好意。
“不了,汉克。这最后一段路,我想自己走。”
“我懂。”汉克了然地笑了笑,“去吧,你的家人在等着你呢。”
林予安背着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熟悉的积雪道路上,朝着森林深处,那个他阔别了快两个月的家,一步步走去。
越是靠近,他的脚步越是缓慢。近乡情怯的情绪,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终于,他穿过了最后一小片云杉林,那栋他亲手搭建的,充满了爱与回忆的森林木屋,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不远处的极光之下。
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巨大的石砌烟囱里,正冒着袅袅的温暖白烟。显然有人在家,壁炉烧得正旺。
屋内,温暖的壁炉前,厚实柔软的地毯上,一场温馨的家庭日常正在上演。
两只早已长成庞然大物的伯恩山犬——威士忌和蜜糖,正懒洋洋地趴在地毯的两侧,像两个忠诚的卫士。
突然,一直闭目养神的威士忌,猛地抬起了头,它那对黑色的耷拉着的大耳朵,警惕地竖了起来,直愣愣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困惑的“呜呜”声。
紧接着,旁边的蜜糖也感受到了什么,同样抬起头,警惕地盯着门口,尾巴似乎不安地扫动着。
“怎么了,宝贝们?”
艾莉娅正跪坐在地毯中央,用积木逗弄着两个穿着厚实连体衣,在地毯上爬来爬去的“小肉球”。那是他们将近十一个月大的龙凤胎,伊森和奥莉维娅。
伊森更好动一些,正努力地朝着母亲的方向,奋力地爬着。而妹妹奥莉维娅则更文静,只是好奇地用小手,拨弄着面前的一块圆形积木。
听到艾莉娅的问话,坐在沙发上,正借着壁炉的光,认真翻看着一本育儿书籍的艾米丽,也抬起了头。
她看到了两只大狗那异常警惕的姿态,心中猛地一沉。
“艾莉娅,不对劲。”她的声音瞬间变得冷静而充满了警觉,“它们好像发现了什么。”
艾莉娅也立刻意识到了危险,在这种蛮荒之地,一座远离城镇的木屋里,只有两个女人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对于任何心怀不轨的人来说,都是最理想的犯罪场地。
她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
艾米丽没有丝毫慌乱,她迅速地将书放在一边,快步走到客厅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储物柜前,熟练地输入密码,打开柜门。
从里面取出了两把黝黑的,充满了安全感的格洛克17手枪,以及两个备用弹匣。
她将其中一把枪和弹匣,递给了同样快步走过来的艾莉娅。
“你在这里看着孩子们,注意门口,我去楼上看看。”艾米丽的声音压得极低。
艾莉娅接过枪,熟练地打开保险,检查了一下弹匣,然后半蹲在地毯上,用自己的身体,将两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孩子,护在了身后。
艾米丽则猫着腰,如同最敏捷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跑上了二楼。直接来到了正对着门口的那个卧室窗前,小心翼翼地,从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
雪地上,舞动的极光之下,她看到了一个高大的孤零零身影。
那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背着一个巨大的行囊,一动不动,只是远远地望着她们的房子。
他的衣服显得有些破旧,在寒风中显得有些落魄。
但艾米丽在看清他身上那件熟悉的狩猎服的瞬间,她的瞳孔,猛地放大了!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会尖叫出声一样,一股巨大难以言喻的狂喜,混合着无法抑制的酸楚,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冷静和警惕。
她转身,甚至都忘了要保持安静,对着楼下大声喊道:“艾莉娅!是林!是林回来了!我们的丈夫……他回来了!”
楼下的艾莉娅,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下一秒,两个女人,立刻冲向了门口,拉开门栓,猛地将那扇厚重的木门推开!
“汪!汪汪汪!”
早已按捺不住的威士忌和蜜糖,如同两颗黑白相间的炮弹,兴奋地冲了出去!
林予安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突然看到木屋的门被猛地推开,紧接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带着风雪,朝自己狂奔而来。
那两只大狗,和他五十天前离开时,已经完全不同了,它们的体型又大了一圈,肩高几乎快要到他的腰部,完全是成年犬的魁梧模样。
但它们冲过来时,那疯狂摇摆的、如同螺旋桨般的尾巴,和嘴里发出充满了欣喜和委屈的“呜汪”声,却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威士忌!蜜糖!”
他丢下手中的长弓,张开双臂,半蹲了下来。
两只超过一百斤重的大狗,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态势,狠狠地撞进了他的怀里,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他向后退了两步。
它们兴奋地疯狂地舔舐着林予安的脸颊脖子,喉咙里发出“呜呜”撒娇般的呜咽声,仿佛在控诉他这两个月来的不告而别。
林予安笑着,任由它们将自己淹没,他用力地抱着这两只忠诚的大家伙,感受着它们那熟悉的气味和温暖的体温。
而就在这时,两个更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也冲进了他的视线。
艾莉娅和艾米丽,她们甚至连外套都忘了穿,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羊毛衫和居家裤,就那样不顾一切地,快步穿过被两只大狗践踏得一片狼藉的雪地,向他跑来。
她们的脸上,都挂着无法抑制的欣喜的笑容。
林予安笑着推开还在撒娇的大狗,缓缓站起身。这个举动让威士忌和蜜糖都愣住了,它们歪着头,困惑地看着他,仿佛在问:‘我们的拥抱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他看着她们,她们也看着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我回来了。”
回应他的,是艾莉娅一声充满了喜悦的欢呼!
“林!”
她像一头矫健的雌豹,奋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林予安都向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紧紧地用尽全身的力气环住他的脖子,然后捧起他那张满是风霜的脸,用一种近乎惩罚的姿态,狠狠地亲了上去!
她的嘴唇,像一块烧红的炭火,印在了他那早已被冻得麻木的嘴唇上。那是一个滚烫得足以融化冰雪的吻!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热情与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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