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起来的时候有两件事情值得关注。
一件事情是李悠南上次登上贡嘎雪山并顺便救了丁锐的那件事情被几个新闻媒体转载了。
说实话,事情已经过去有一阵子了,热度又突然被炒起来,自然不会是没有根据的。
李悠南又在网络上刷到关于那个律师发布的几条对网红老徐提起刑事自诉的进程进度。
同时还有一些大 V也评价了这件事,倒是都从网络环境、舆情、诬陷自证这些社会热点的角度出发的。
那个老徐折腾了一阵子,试着道歉,试着重新复出,但都被网友给喷得没了动静。
这件事情自然也是有人推波助澜的。
丁锐并不是那种吃了亏会往肚子里吞的人,已经在网上放话,只要那个老徐敢复出,他一定砸他的饭碗。
不过眼下老徐主要的精力还是应对法院的传票,目前证据确凿,他碰上的又是一个追名逐利的厉害律师,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
而网上的人看他的笑话,正如当初大家看李悠南的笑话一般。
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碎了一地。
看着老徐如今的境地,李悠南心情自然也是极好的。
对于这种货色,他的心里是不会有丝毫怜悯的。
……
半个小时以后,李悠南已经抵达了约定的地点,随后开着车子带着路拾花去往那个手艺人的家。
坐在车上,路拾花时不时偷偷地打量李悠南几眼。
在此之前,她跟网上众多能挂得上边的大 V都发过消息,但是截止到目前也只有李悠南一个人回应了她。
原本李悠南是她考虑的网络大 V中优先级最低的,因为李悠南严格来说是一个旅行博主,而旅行博主与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虽然有点关联,但相关性总的来说没那么紧密。
有一些弘扬传统文化的博主才是路拾花优先考虑的。
但遗憾的是,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合作并不以商业为目的,所以也不知道那些大 V是没看到自己的消息,还是看到了压根就没打算回,她心里还是有一些失望的。
坐在车上,路拾花突然问:“李老师,你为什么会回应我的消息啊?”
“其实你没必要叫我李老师,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叫我李哥就行。”李悠南看了路拾花一眼说,“至于为什么会回应你的消息,嗯,怎么说呢?我只是比较好奇,想看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做这件事情。”
路拾花有一些诧异,歪着脑袋奇怪地问:“就因为这个原因吗?”
李悠南点了点头。
李悠南的回答对于路拾花来说还是有一些奇怪的。
她在大学里其实也是极为优秀的女孩子了,经常参加社会实践,不管是支教还是别的一些志愿者活动,她都是十分认真地去做,离开大学以后,靠着一腔热血在拯救那些即将消失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这个过程当中,自然也是跟不少网络上有影响力的人打过交道了。
怎么说呢……
与这些人打交道的过程,正一点一点地撕碎着她对网络人设这件事情的滤镜。
她开始逐渐意识到,在网络上不管立的是什么样的人设,绝大多数的人还是为了物质利益才做公众号。
当然了,这件事情不是说一定要带着鄙视的目光去看。
就比如一个弘扬中华文化的网络大 V,他确实是为了赚钱,但是的确也弘扬了中华文化。
但无论如何,那些网络大 V输出的内容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与他们打交道的时候,则要换上另外一种思维方式。
谈起合作的时候,他们总是要看收益的。
有的是直接的金钱利益,有的则可能是流量方面的收益。
因为之前碰壁的次数有一些多,所以当李悠南平静地说出这个理由的时候,她的内心就会产生一种荒诞的感觉。
她又想到之前看的新闻,李悠南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在贡嘎山上救了另一个人。
她开始意识到或许这个社会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总还是有一些人是非常纯粹的,就比如旁边的李悠南。
她忍不住多看了李悠南几眼。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车子才开进了一片乡道。
在路拾花的指引下,李悠南的车子拐进了阆中的一个乡村。
阆中这地方有几样东西还是挺出名的,一个是阆中古城,另一个是张飞牛肉。
不过眼下李悠南没有空去逛古城,也没有空去品尝张飞牛肉。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路拾花提到的那个村子,又见到了那位路拾花口中的老人。
泥土混着腐叶的腥气从车窗缝钻进来,路越来越窄,最后停在一扇挂着锈迹铜环的木门前——门楣上“李氏竹编”四个字,红漆掉得只剩斑驳的印子。
推开门时,院坝里的竹架正滴着水,架上晾着的土布娃娃半成品。
李婆婆坐在堂屋的矮凳上,背对着门,手里攥着一根竹篾,头埋得很低。
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打了电话。李婆婆见到路拾花的时候,明显非常开心,又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李悠南,乐呵呵地笑了笑,却不知道说什么。
电话里路拾花跟她说过,说这一次请了一个挺厉害的网络大 V。
她其实也不懂什么网络大 V,但是路拾花说过,这次来的人可以帮忙宣传一下“笑脸娃娃”。
其实当地的政府也在几年前就做过这件事情了。
当时她以为真的可以救一救老祖宗传下来的这门手艺,配合着去做了,但是后来收效甚微。
政府虽然也努力地推广了,但终究还是没有多少人买这东西。
大家去逛古城,甚至更愿意去买从义乌进货而来的那些小玩意儿,真正的手艺玩意儿,却因为价格的原因,没有人购买。
所以这一次李悠南过来,她其实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老人其实看得很明白,宣传什么的没什么用的,她现在只求着盼着能有一两个真心能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的传人。
这会正在制作就顺便给李优楠讲解一下。
“这就是阆中笑脸娃娃的第一步——选本地三年生的慈竹,削去青皮,劈成比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竹篾,再用米汤泡三天,增韧。”
“接着用自纺的土布缝娃娃的身子,布里要塞晒干的艾草和陈皮,最后画脸,必须用松烟和槐米汁。”
“眼睛要画成‘杏核圆’,眉毛得是‘月牙弯’,嘴巴要挑着,像刚吃了甜果子……”
说着,她从抽屉里摸出个用红布包着的娃娃,布面都磨出了毛边,娃娃的笑脸却依旧鲜亮。“这是给我孙子做的,他满月时我缝的。”她手指摩挲着娃娃的脸,微微叹了口气,“去年他来,我塞给他,他说‘奶奶,这是老古董了,城里都玩机器人’,转手就扔在了桌上。”
“四年前,有三个日本人来。”她忽然停住,把红布娃娃轻轻放回抽屉,“他们穿着雨衣,蹲在院坝里看我做娃娃,一看就是一整天。我劈竹篾,他们就记竹篾的粗细;我熬颜料,他们就拍瓷碗里的槐米;连我用的针是多少号的,都问得清清楚楚。”她顿了顿,“其中一个老太太,七十多了,对着我没做完的娃娃鞠躬。临走时,他们买了十个娃娃,说要带回日本展览,还说要是我愿意,他们可以派徒弟来学。”
李悠南问她答应了吗,她摇了摇头,随后一脸认真的说:“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就算是失传了,也不能传到那些地方去啊!”
路拾花在一旁表情有一些复杂的说:“我们这边快要失传的东西,日本和韩国却奉若珍宝。”
李婆婆指了指堂屋墙角堆着的半成品:“我教给谁呢?村里以前有五个媳妇跟着我学,现在要么去城里打工,要么嫌不挣钱,跑了。我儿子说,等我做不动了,就把这些竹篾、布料都烧了,省得占地方。”
雨还在下。她拿起一个没画脸的娃娃,蘸了点槐米汁,想画眼睛,手却抖得厉害,颜料滴在布上,晕成一个小土点。
她叹了口气,把笔放下:“其实我一个老太婆,现在也不靠这个东西赚钱。村里给我有低保。我也是,吃穿不愁了。我只是难过,这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到我这一代就断了……再也没有人会了。”
在一旁的陆拾花看了一眼李悠南,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一些心酸的说:“这世上最让人痛心的,从来不是没有了,而是明明有人守着,却还是留不住。”
李悠南沉默了一阵子,忽然拿起了那个没有脸的娃娃,问李婆婆:“婆婆,你是想找一个传人对吧?这东西最难的是什么?”
“最难的,是画脸。”她把笔蘸了点松烟汁,墨色在碗沿上刮了刮,却没立刻落下,“你看这娃娃的脸,就这么巴掌大一块布,眼睛要画杏核圆,左边大一点,右边小一点,就偏了;眉毛要月牙弯,起笔要轻,收笔要带点翘,力道重了就成了哭眉;最金贵的是嘴巴,得从左嘴角往上挑,到中间再慢慢落,弧度要像刚摘的甜李子那样,甜滋滋的,却不能太翘,不然就成了傻笑。”
李悠南想了想,直接从旁边拿来了笔。
他想了想,忽然唰唰唰就在娃娃的脸上涂画起来。
这一幕顿时看傻了路拾花,她连忙说:“李哥,别啊,你这是干什么呀?”
倒是旁边的李婆婆笑呵呵地说:“没事儿,反正我现在也只能做着玩,卖不出去的。”
路拾花轻轻皱了皱眉头,强忍住阻止李悠南的心情。
但片刻后,她看到那个娃娃的脸,顿时傻了。
李悠南当然没有画常规的笑脸娃娃。
以他如今的绘画水平,已经可以做到随心所欲,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几乎没有丝毫的停顿。
几笔之间,一个栩栩如生的形象已经跃然于娃娃的脸上。
笑还是在笑的……这是前一阵子成功赚了不少外国人钱的拉布布。
李悠南放下这个拉布布娃娃,又随手拿起另一个娃娃。
几笔之间画出了一个魔童哪吒。
路拾花当然震惊了,她首先震惊的是李悠南的绘画水平。
她慌忙拿出手机来拍了两张照。
再看这个娃娃,用的是最粗糙的颜料,却画得栩栩如生。
路拾花在心里偷偷地衡量了一下……虽然李婆婆是这门手艺的传承者,但是平心而论,李悠南的画技远超李婆婆。
要知道,李悠南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画笔,以及这种材质,随手之间就已经画成这种水平,这样的造诣,哪怕是她以前见到的那些艺术学院的同学,也没有一个能够达到李悠南的层次。
接下来她还在持续震惊。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丑萌丑萌的娃娃,完全没有了之前笑脸娃娃的样子,但是却出奇的可爱,甚至可爱到连她都想要买下来的程度。
李悠南抬起头问李婆婆说:“婆婆,你看我这画画的水平够不够传承你的这门手艺?”
老奶奶拿着那个娃娃看了一阵,表情有一些复杂地说:“这画的……是挺好,但……这画的,画的……不对啊。”
李悠南无所吊谓地再次拿起一个画了起来。
这一次画的是极为规范的笑脸娃娃。
他画着画着,老奶奶有一些浑浊的眼睛逐渐的亮了起来,最后,竟然眼圈泛红,呆呆地看向了李悠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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