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
一座山谷之中，大秦的相国李斯看着眼前之人点了点头。
“他背叛了陛下，带走了一个孩子。”
“背叛？”
“这个词我觉得用得不好！”
石座上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男子，听到李斯的话，他眼角多了一丝讥讽。
“他不需要背叛任何人，嬴政只是他当初的一个选择而已，不是所有人都要当狗才能成功。”
李斯脸色一沉，时隔多年，他发现这位出身鬼谷的弟子，嘴上功夫一点没落下。
对方这看似不经意的话，实则是在暗讽自己，投身秦国，给嬴政当狗，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虽然这是一个事实，但被当面说了出来，还是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的自己不过是吕不韦手下的一个门客，而现在自己已经是帝国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沉默片刻，李斯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
“时隔多年，卫庄先生的唇枪舌战依旧犀利，就是不知道剑法有没有落下。”
在座之人，正是卫庄。
听到李斯的话，卫庄嘴角一勾。
一抹流光乍现，紧接着便是一道破空声响起，卫庄手底下那柄鲨齿激射而出。
见状随行的两名秦军下意识上前抵挡，李斯脸色一沉，急声道：“退下！！”
作为帝国的丞相，他的身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因为他的背后是整个秦国，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击杀一位帝国的高官。
虽然秦国现在大部分军队都在边境，但并不意味着这些军队不能调动。
大军压境之下，没有人敢说能绝对挡得住，若是激怒了帝国，出手之人那就再无宁日了。
可惜，李斯的话还是晚了一步，那柄疾驰而来的鲨齿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秦军一剑封喉。
这时，卫庄也站在了李斯的身前，看着这位帝国的丞相，他嗡声道：“不要以为你是嬴政的人，我就不敢杀你，当初他的那笔债，总归是要还的。”
闻言，李斯眼睛一眯，但对于当年的那件事儿，他根本不接话。
他心里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危险，一般来讲，对方的确不会对自己出手，但他更清楚，一个人在极度愤怒，失去理智的前提下，可能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
卫庄口中的那个人，正是可能触发这个前提的关键所在。
过了一会儿，李斯缓缓蹲下身子，看着两名秦兵脖颈处的伤口，他轻声感慨道：“好可怕的剑。”
卫庄见状冷哼一声，转身返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有些时候，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但有些时候，他很讨厌这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
就比如现在，对方根本就不接招，坐下之后，他继续看着李斯耍嘴皮子上的功夫。
“只可惜比起盖聂的百步飞剑还是差了一些。”
卫庄眼睛一眯，鬼谷派独特的收徒理念，注定了每一代的弟子既是师兄弟，也是对手。
李斯的切入点便是这里，在之前盖聂一直跟在嬴政的身边，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对方，那就更不用说战斗了。
如今盖聂离开了嬴政，离开了秦国，那现在他便有机会接触到自己的这位师兄，对他来说，这也是一次机会，一个能够与盖聂一较高下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卫庄眼角一挑，冷冷一笑。
“激将法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作用。”
李斯缓缓起身，与一个智谋武力都远在常人之上的人打交道，无疑是一件极为费脑子的事情，特别他还是带着任务来的。
看着这位屈身在山谷中的鬼谷弟子，他心头一动。
“先生出身鬼谷，身负惊世才学，早年在韩国也担任过大将军，文韬武略兼备，如今帝国的霸业才刚刚起步，也需要像先生这样的人才，盖聂的叛逃让皇帝陛下很生气，若是先生能够将其带回来，我想陛下一定会给先生一个满意的封赏。”
听到这里，卫庄眼底多了几分不屑，当初在韩国，李斯口中所说的这些东西，他都已经得到过，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已经得到过的东西，已经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了。
“封候拜将的陈词滥调，李大人还是不要再拿出来说了，你觉得那些东西能够吸引我吗？”
李斯语气一顿，虽然心里对于卫庄的拒绝他早有准备，但对方拒绝的如此干脆，还是让他心头多了几分异样。
山谷的丛林之中，除了卫庄之外，还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姑娘，从一开始，对方就没有插话。
而对于这个人，李斯也是有印象的，韩国的公主，一位曾经登上大秦通缉榜单的绝世人物。
在秦灭韩一战中，对方设计伏击了当时韩国叛将内史腾，引得嬴政大怒，后来她便登上了罗网的必杀名单。
只不过后来，卫庄、白凤等高手一直都在她身边，罗网的计划不得不放缓。
时间流逝带走了青春年少，但也留下了硕果，如今的流沙之中，明面上的宗师已经有两位，卫庄是其一，白凤是其二，更重要的是卫庄这尊宗师战力极强，当年一对二挡住了罗网的掩日和惊鲵，如今过去了这些年，已经没有人知晓对方的极限在哪里了。
思绪飘过，李斯轻声开口。
“想必这位就是红莲公主了。当年设计伏击了内史腾将军，从而登上了皇帝陛下的通缉榜单。”
卫庄眼睛一眯，杀意慢慢在林中散开。
“这不是一个聪明人该说的话，你跟他是师兄弟，想来应该不会如此的愚蠢，若是你想安然无恙的离开，最好给我一个不动手的理由！！”
李斯没有立即回话，他的目光一直都在那个绿裙的姑娘身上，这几年流沙能够不断发展壮大，成为黑暗中的王者，离不开对方的谋划。
静，安静。
山谷中的鸟儿在鸣叫，成了此刻的唯一的声响。
良久，坐在秋千上的这个姑娘缓缓抬起了头，一双平静的眸子扫了过来。
“我想要一个答案。”
李斯眉头一皱，看着这个姑娘，他眼神闪烁了起来。
“哦，那不知是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红莲收回视线，看向斑驳的地面，此地极为隐秘，谷深林密，阳光打落只余点点，枝繁叶茂的丛林像是层层迷雾，遮住了一切，就如同当年的真相，甚至后来卫庄曾以身入局，也没有查到半点蛛丝马迹。
“你应该知道。”
“听说当年你是见他次数最多的一个人”
李斯沉默。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但那个答案他又如何去说？
嬴政已经下令封锁了所有的消息，禁止任何人谈论此事，并且他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而与流沙扯上关系。
“若是你能答应，我们可以出手。”
良久，李斯轻叹一声。
“那件事儿已经被皇帝陛下下令封锁，成了一个禁忌，他的离去，也让皇帝陛下非常的痛心。”
卫庄冷哼一声。
“这是老虎的眼泪吗？”
李斯摇头。
“先生应该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在下并没有妄言，陛下当年有多么欣赏他的才华，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卫庄和红莲目光一沉，此事倒是真的，毕竟在那种情况下，嬴政还能孤身一人，或者说两人，来到新郑，便足够说明一切。
红莲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再度开口说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李斯收回视线，在原地踱了起来。
半晌他继续说道：“此事背后牵扯极大，我也不知道是谁的意思，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线索，一个能够查到真相的线索。”
红莲听到这里，不由又看了李斯一眼。
“线索？？”
“那就说说你的要求吧？”
李斯轻轻拱手。
“流沙得到线索和盖聂，我得到那个孩子”
看着对方离去背影，卫庄忽然开口说道：“将这两个人给李大人带上。”
暗处走出一个黑衣人，他朝卫庄和红莲拱了拱手，然后扛起地上的两名秦军尸体，缓缓消失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卫庄拄剑而立，看着再度恢复寂静的山林，他问道：“李斯的话有几分真？”
红莲摇了摇头。
“真话中藏了假话，只有这样，才让人看不懂。”
“关于王兄的事情，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我能感觉到，暗处有个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但这个人藏得很深”
“而帝国现在的情况并不安稳，墨家以及其他的宗派还在暗中较劲，这个时候李斯找上门来，也说明了这一点，风雨动荡之中的幼苗到底会成长为一株参天大树，还是会半路夭折，现在还很难说！”
卫庄眼神忽闪两下，最后摇摇头，那些事情，他现在已经不感兴趣了。
“这次行动，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安稳。”
红莲转身回到秋千上，过了一会儿，她回道：“这么多年，流沙什么时候安稳过，就是不知道这一次我们又能见到多少老朋友呢！”
时间一闪而逝，转眼已是夜幕垂天。
旧楚之地，盖聂看着身前的两个黑甲人，目光凝重。
“是你们？”
为首的一个黑甲人冷冷地说道：“成为帝国叛徒，你就应该预料到会遇到我们，不过这一次，我们却不是专门为你来的，只是我们恰好在附近罢了！”
另外一个黑甲人来到了盖聂身后，他先是扫了一眼盖聂，然后又看了一眼跟在盖聂身边的天明，幽幽开口。
“数年前，有幸与同出鬼谷的卫庄交手，他的剑让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盖聂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眯，随后他轻声说道：“罗网的胆子一向很大，我曾与中车府令赵高大人交流过一些事情，有些东西碰不得，看来在下的话，赵高大人依旧没有听进去。”
身前的黑甲男子听到此话，呵呵一笑。
“不愧是鬼谷的高徒，看来盖先生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不过赵高大人也曾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是再不识好歹，那迎接他们的就是我大秦的铁骑了。”
盖聂闻言，悠悠一叹。
“当年韩非曾说过，井底之蛙，不知天大，今日这句话，我转送给你们。”
“当年七国共同定下规矩，大宗师不入世，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各国的君王忌惮，罗网擅自招惹有两位大宗师坐镇的天宗，在某看来，这样做只会为帝国带来灾难，若是此事被皇帝陛下知晓，你们觉得自己还有活路吗？”
听到此话，为首的黑甲人眼神闪烁起来。
对于此事，他们两人其实还是有些顾虑的，就像盖聂说的一样，招惹到那样的存在，就算是有帝国作为后盾，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安然无恙。
“这就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情了！”
站在盖聂身后的那个黑甲人忽然开口。
临阵对敌，最忌讳的就是心意不坚，特别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对手是宗师境内的顶尖战力，就算是认真对待，他们获胜的几率也不过五成，这还是考虑对方顾忌那个小孩子的情况。
若是盖聂能想明白，他们也不敢对天明动杀机，那战局的天平可能会瞬间颠倒。
身前的那个黑甲人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盖聂一眼，随后说道：“都说鬼谷的弟子唇枪舌战，更胜手中的武器，原以为是虚妄之言，今日见盖先生口才，却知名副其实。”
“他说的对，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们能够做的事情只有完成任务”
“得罪了！”
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这两人出手极快，电光火石间，两柄模样极为古怪的长剑便已经出鞘。
盖聂抓起天明的后领，一把将他扔了出去，而后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对方的夹击。
“天明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天明见盖聂神色凝重，心思也转的极快，他知道自己留在此处，只会成为盖聂的负担，所以他一点也不犹豫，扭头就走。
“大叔，你一定要来！！”
“哦？”
看着天明远去的背影，其中一名黑甲人语气有些古怪。
他似乎没有料到盖聂会如此选择。
“既然你们是罗网的天字级，想必也认识这个孩子，我想赵高大人也不敢将整个罗网压在皇帝陛下不会怪罪上吧！”
两人目光一沉，的确，赵高特意提醒过，盖聂可以死，但是那个小孩子一定不能出事。
罗网是帝国的利器，他的主人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嬴政。
若是利器噬主，等待他们的结局那就只剩下毁灭了。
虽然对盖聂的果决有些惊讶，但两人到底是罗网的天字级杀手，三两个呼吸之后，两人便又再度夹攻了过来。
没了后顾之忧后，盖聂的手中的渊虹变得越发凌厉。
这七年的时光，进步的也不只有卫庄，盖聂也得到了极大的突破。
交手几十招后，两人越发的心惊。
其中一人，在当年曾与盖聂交过手，当时的差距还没有现在这般大，可现在，盖聂甚至能应对两人而没有太大的破绽。
一个错身的刹那，两名黑甲人视线轻轻一碰，随后点了点头。
落地的瞬间，其中一人手中长剑嗡嗡一颤，随后其体内迸发出一股极强的内力波动。
“这是.掩取蔽日。”
盖聂脸色一沉，很显然，他认出了这招的来历。
自然，出手的人他更认识，罗网的天字级杀手，掩日和惊鲵。
正面承受这招之后，盖聂只觉得眼前一暗，不过这个时候，他神色镇定，并未出现想象中的慌乱。
鬼谷心法在周身流转，一股剑势悄然间在他身后汇聚。
随后他的双眼缓缓地闭上，排空杂念，让自己的心境归于一种澄澈如明镜的状态。
盖聂本身天赋极佳，再加上修行鬼谷的纵剑术，对于剑的把控远在常人之上，常年累月的修行，让他的剑道境界攀升的极快。
这种状态与道家的天人合一很像，心灵与手中的剑合而为一。
在这种状态之下，他剑法的威力会有极大地提高，感官会放大数倍，就算是不用眼睛，也能觉察到身边细微的变化，从而应敌。
看着盖聂从容的躲过自己的剑，掩日的眼神变得很难看。
他朝对面的惊鲵使了一个眼神，惊鲵手中长剑一紧，轻轻点了点头。
两位天字级出手，本以为不会是太难的事情，但现在盖聂的表现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太多。
所以两人再次选择了合击，惊鲵内力狂涌，注入剑中，剑气自生，就在掩日与盖聂缠斗的同时，剑气横扫而出。
这一剑很刁钻，蓄势后隐而不发，直到盖聂抽身回防掩日时，剑气才激射而出。
“叮！！”
看着盖聂用渊虹弹飞剑气，惊鲵有些错愕，这样的进攻就算是双目能够看到，也无法抵挡才对，但盖聂却好似未卜先知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剑术境界要在卫庄之上。”
掩日声音多了几分慎重，当时卫庄所施展的横贯八方威力巨大，对他们来说威胁不小。
但战斗之中，被卫庄抢占先机，并不是说对方剑术比他们高出很多，而是对方的对敌经验，比他们高出很多。
可现在与盖聂交手，他们感受到的这股压力，并不是来自对敌的手段，而是对方的剑术。
对方似乎知道自己怎么出剑，从什么角度出剑，什么时候出剑，就好似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行动，怎么才是最有利的。
盖聂的剑术在卫庄之上，自然也在他们之上，现在他们或许才知道剑圣这个名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不对！”
看着盖聂被惊鲵所斩出的剑气击飞了出去，掩日忽然意识到不对，掩取蔽日的范围有限，盖聂借助被剑气击飞的机会，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范围之内。
随后便是一阵让两人头皮发麻的剑势，如同高山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是百步飞剑！”
掩日心头一紧，群攻对敌，横剑术实则占优，但捉对厮杀，纵剑术，绝对是佼佼者。
特别是纵剑术中的必杀之剑，世间宗师境能够挡住的绝对屈指可数。
掩日的话音刚落，便见长剑渊虹已至身前，盖聂双目之中寒光乍现，凝成一点。
百步飞剑讲究的是以点破面，一剑破万法。
此剑其速极快，电光一线，让人防不胜防。
“叮！！”
就在这时，惊鲵提剑而至，看着已经被剑势锁定，无所动弹的掩日，他不得不伸出援手。
他深知，在这个时候，若是掩日被杀，他也绝无幸免。
只是他提剑强行破入百步飞剑的剑势之中，犹如一头扎进火堆里，强横无比的剑势夹杂着剑气直接窜入了他的脏腑之中。
一瞬间惊鲵便是七窍流血，而剑势被断，掩日也获得了一口喘息之机，他一点也不敢耽搁，死死地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右手猛地一抬，险之又险的挡住了已经到达咽喉的渊虹。
可突然的变招又怎么能挡住盖聂的蓄力一击呢？强横的力道将他整个人都击飞了出去。
而一旁的惊鲵，也在悄然间后撤了几丈远，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站在原地的盖聂，嘴角也多了一丝殷红，剑势被破，他自然也受到了反噬。
“真是太危险，差一点被直接干掉！”
掩日右手不自然地抖了抖，显然方才的那一剑他接的很不轻松，看着站在原地盖聂，这位罗网的天字级杀手，语气有些唏嘘。
交手还不到一百二十合，他差点就被盖聂一剑枭首。
这种情况，可比之前对战卫庄的时候严重多了。
至少那一次，卫庄还有一个帮手，一个宗师境的帮手，但现在盖聂却是一个人独战他们两个。
“你太危险了。”
掩日盯着盖聂慎重无比地说道，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扔进了嘴里，然后又扔给了惊鲵一颗。
“今天我们不能让你活着离开！否则等待我们的就是永无宁日”
惊鲵接过药丸之后，语气一愣，他随后看了一眼掩日。
“这？”
“鬼谷虽然是一个小门派，但这个门派可是有一位大宗师，这也就表明了鬼谷的心法是没有问题的，若是放任盖聂继续成长下去，那等待我们的又会是什么？？”
“合力.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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