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
从安南市返回蓉城的K121绿皮火车,从杨锦文他们的车窗前一闪而过。
这趟火车是张晨来时的路,也是黄小兰来时的路。
从江城而来的火车,正徐徐驶进站台。
两列火车交错而过,像是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张晨已经能看见站台上站着十几名穿着制服的公安。
她转过脸,抬起手腕来。
杨锦文从腰后取出手铐,缓缓为她戴上。
但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办到。”
张晨微微摇了一下头,随后又道:“谢谢你。”
姚卫华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蔡婷和猫子也是如此。
这趟从安南出发的旅程,像是经历了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到了终点,他们却不想下车了。
最终,火车停下来,‘咣当’一声,车厢打开,仅有他们这家车厢,其他车厢都是紧闭着的。
蔡婷和猫子走到对面,抓住张晨的胳膊。
等何金波一行人上车,猫子和蔡婷把张晨移交给了看守所过来四名公安人员。
何金波先是看了一眼杨锦文,微微点头。
一个看守所的负责人,他拿着手里的材料和照片比对了片刻,问道:“你叫张晨?现年26岁?籍贯自江市?”
张晨点头:“是。”
“身份无误,带走!”
一行人下车后,十来个着制服的公安,簇拥着张晨往停放囚车的站台走去。
她努力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杨锦文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蔡婷一脚踹在地上,骂道:“艹!”
猫子双眼无神地道:“老姚,有烟吗?”
一支香烟递在他眼前,猫子接过后,拿出打火机点燃。
何金波刮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怎么无精打采的,追逃成功还不高兴?”
猫子这才意识到烟是师父给的,他摇头:“高兴不起来。”
何金波道:“不管怎么说,案子算是破了。”
杨锦文看向身后,这时候,火车车厢的门全部打开,下车的乘客,提着大包小包,涌上了站台。
空荡荡的火车站台,一时间人满为患。
何金波道:“走,我请你们吃早餐去。”
姚卫华摇头:“没胃口,何队,咱们是不是先休息几天?”
“当然,你们不能一回来就当牛马……”
“那就好,我先回家了。”姚卫华说完后,钻进了人群之中。
何金波看了看他,继续道:“这趟出差……”
蔡婷打断他的话:“我也走了,我爸妈知道我回来,等着我吃午饭呢。”
何金波皱眉,喊道:“想一想案卷怎么写。”
说完后,他看向杨锦文和猫子:“怎么了你们?”
猫子摇头:“没事儿。”
杨锦文眯着眼:“我也先走了。”
猫子也想溜,但被何金波抓住了:“你小子别走,今天中午上我家吃饭,你们追逃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给我详细说说,你们肯定有事儿。”
猫子想要挣脱开,他最怕去师父家,师父又没女儿,去也没意思。
“饶了我吧,师父,今天我有空,我去学校看看我妹。”
“就是你妹的事儿,这马上就毕业了,你不为她安排工作?你到底跟我走不走?”
猫子一听这话,妥协道:“那好吧。”
“还不情不愿的。这样,你把你妹接到我家来,咱们合计合计,这是大事儿,耽误不得。”
“谢谢师父。”猫子点头,快速地出了站台。
杨锦文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局里,而是打车直奔电视台。
这时候的电视台,比较独立,还没有屈服于……
去到前台,他向工作人员询问张雯张记者的办公室。
对方告知后,他上了楼。
张雯就是城南卫校女生连续失踪谋杀案的受害者之一。
当初,她死里逃生,从凶手的袭击下侥幸逃脱。
三楼的编辑部,张雯正坐在椅子里,一抬头便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走进来。
这人,她认识。
电视台报道过本地的刑事案件新闻,这个人相貌好看,身材高大,斯斯文文。
对方是刑警,她以为是来找自己主编的。
但对方直接向她走来。
“张记者,你好?你认识我吗?”
张雯站起身,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根本没注意到对方没有报自己的单位。
没有报身份,那就是以私人的身份来找自己的。
她之所以有些紧张,一是因为杨锦文太耀眼了,无论是作为刑警,还是他这个人的相貌,起码能征服百分之九十的年轻女性。
张雯咽下一口唾沫,点点头:“我知道你。”
“有时间吗?我找你有点事儿,我们出去坐一坐?”
“好。”张雯一口答应。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答应的这么快,可能是因为心跳的太快。
张雯拿起手提包:“街对面有一家新开的咖啡馆,我们去那里?”
“行。”杨锦文点头,在前面带路。
张雯背着包,想了想,又把桌面上的钢笔和笔记本拿在手上,快走几步,在前带路。
到了咖啡馆之后,杨锦文很熟络的点了两杯咖啡。
咖啡还是一个时髦的玩意,深受周边大楼白领的喜欢。
杨锦文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下来后,开门见山道:“张记者,我有一个事情想要拜托你。”
张雯抚了抚耳边的头发:“您说。”
“我有一个案子,你们能不能报道?”
张雯知道是聊这方面的事情,可心里多少有些遗憾,这让她感觉对方的焦点没有在自己的身上。
杨锦文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丹北煤矿的杀人案?”
张雯转了转眼珠:“丹北煤矿?刑事案件吗?这我不太清楚,我只是摄影记者,并不负责这一块。”
“那就是你不能登报?”
张雯摇头:“我没这个权利,要是社会新闻,部门不一样,而且要主编、副台长开会讨论选题。”
“你们主编是谁?”
“雍红。”
“雍红?”杨锦文想起了这个人,当初在调查城南卫校杀人案时,他和对方打过交道,典型的知识分子。
他道:“能不能给她打一个电话,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她聊一聊。”
“呃……行吧。”张雯拿出小灵通,拨了一个号码。
不多时,穿着很文艺、具有艺术气质的中年女性,走进了咖啡馆。
只需一眼,她就认出了杨锦文。
“杨锦文?市公安局的刑警?城市英雄啊。”
“你好,雍主编。”
“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吧?一年前你来咱们电视台查案子,向前台的小姑娘打听我的办公室,那小姑娘到现在还惦记着你呢。”
她说了一段俏皮话,以为杨锦文会害羞。
上了年龄的、有点小钱的女人,就喜欢看小青年害羞,特别是长得帅的。
你越是害羞,她就越得劲。
但杨锦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什么心情和她开玩笑。
见他不接招,雍红坐在皮沙发上,问道:“杨队,找我什么事情啊?”
杨锦文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一边道:“我有个新闻,想拜托你们刊登。”
“寻人启事?还是通缉要犯?通缉要犯的话,是你们宣传部和我们对接。”
杨锦文摇头:“都不是。”
“那你先说说看。”
“好。”
杨锦文抿了抿嘴,花了很长的时间,把张晨的案子讲给她们听。
雍红起初还不以为然,但越听,身体坐的越直,以至于双手都放在了桌面上。
并且,她还拿出了钢笔和笔记本,在本子上不断地记录着,遇到一些时间节点,她还仔细问询,确定案发的时间和经过。
杨锦文讲完后,她和张雯的表情再也平静不下来。
“这个案子太大了,而且太有社会影响力,要是报道出来,肯定会引起反响的。”
杨锦文问道:“你们能报吗?”
“能!”雍红一口答应下来:“你口中的这个张晨,是对命运的不公,奋起反抗,咱们绝不能坐视不理。”
“那好。”
雍红想了想,又道:“就算我们不能报,我可以把新闻素材交给省城的报刊媒体,或者是覆盖全G的媒体新闻。”
张雯叹了一口气:“即使这样,咱们也救不了张晨,她杀的人太多了,涉嫌五条人命,法院肯定是判处极刑。”
杨锦文点头:“我知道,但她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去死,她的死,必须留下点什么。”
雍红眯着眼,讲道:“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去给她找律师,找最好的!”
杨锦文道:“律师的费用,由我来支付。”
雍红摇了摇头:“要什么钱,这个案子不是钱的问题,他们能参与进来,是他们的荣幸。
哪怕能推动‘发’治的进步,哪怕往前走一点点,就算是为社会做了贡献!这比钱更重要!”
“雍主编,谢谢您。”杨锦文由衷觉得眼前这个中年女人,虽然具有小资产阶级的优越性,但并不软弱。
雍红笑了笑:“杨队,应该是张晨谢谢你,她遇到了一个好警察。”
杨锦文望向咖啡馆外面的马路,六月底的烈日,炙烤着大地,同样炙烤着他的心。
张晨要是没打算投案自首,选择再次逃亡,杨锦文的内心将会受到极大的煎熬。
她弥补了自己犯下的错误。
杨锦文微微叹了一口气:“是我该谢谢她,我也只能帮她做到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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