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打电话。”
“我要求打电话。”
审讯室里,季元面对看守他的值班民警,不断地咆哮着,最开始是威胁,而后又开始哀求。
见值班民警像是石雕一般,动都不动,看也都不看他,这一刻,巨大的绝望笼罩在了他的心间。
他是丹南煤矿的保卫科长,矿上每年都会发生好几起刑事案件,都是他带着保卫科把人给抓了,扭送去刑警大队。
有些杀人犯的下场,他是清楚的,判决下来,犯人被拉去山头执行,他是近距离看过现场的。
犯人双臂被束缚在背后,跪在地上,法警手持长枪,在法院的一声命令下,扣动扳机。
犯人整个身体往前倾倒,趴在地上,几秒钟就死了。
而且,执行现场是允许老百姓远距离观看,以便警示大众,引以为戒、
想到执行的画面,季元心脏砰砰直跳,呼吸都变得浓重起来。
这时,审讯室的房门推开,他猛地抬眼看去。
“杨锦文,你不要栽赃我,我不承认杀人,我没杀黄明泉,我是冤枉的!”
杨锦文冷冷地瞥他一眼,侧开身,让周常远先迈进审讯室。
之前,在审讯柴金强的时候,周常远让杨锦文来审季元。
杨锦文答应了,但周常远又反悔,他决定自己亲自来审。
为此,杨锦文对他的观感提升了不少。
毕竟,季元的身份并不简单,把这事儿交给他,一是不符合规定,二是把麻烦甩给了自己。
当时,周常远只关心案子,没想到这一层,所以立即改变了主意,准备自己来拿捏这块烫手的山芋。
周常远进去后,直接坐进审讯椅里,冷冷地盯着季元。
“周局,你信我啊,我真没杀黄明泉,是那个……柴金强干的。”
“周局,这些年,我对你很尊重,矿上每次发生刑事案件,我都是全力配合你们调查抓人,从来没有阻扰你们办案,这一次也是,你信我啊!”
周常远叹了一口气,语气平淡地问道:“季元,你今年33岁?”
季元舔了舔嘴唇,眼神直愣愣地盯着他:“周局……”
“你爱人在市教育局上班,有一双儿女,女儿十岁,儿子六岁。”
听见这个,季元双眼通红,点头道:“是。”
“你比很多人都幸福啊。”
“周局,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进来之前,听说你想打电话?你想打给谁?”
季元咽下一口唾沫,没有回答。
“打给你父亲?季元,我认识你父亲,也打过好几次交道,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跟我们整个司法机关硬抗吗?
他是丹南煤矿的总经理,确实,煤矿的生意是他搞起来的,但是,这个世界离开谁都要转。”
“他……你打电话给他了?”
周常远摇头,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
“我打给了县局领导,打给了县里,还打给了市里。进这间审讯室之前,我能打的电话,我都帮你打了……”
“他……他们怎么说?”
“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季元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了,他也该想到这一层,要处理自己,周常远不可能单独决定,他肯定会向上通报。
通报给谁?周常远听清楚了,通报给市里了。
而市里的一把手是谁?
张春霞!
而眼前站着这位就是张春霞的干儿子!
季元的视线立即投射在杨锦文身上,他想要大声怒骂,却骂不出来。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带人去派出所,不该找杨锦文的麻烦,不该掺合这些烂事!
随后,季元绝望地闭上眼,只能咬住最后一根稻草,喊道:“我没杀人,我绝不会在口供上签字。”
周常远道:“柴金强已经供述了,他亲眼看见你用一根钢筋,打死了黄明泉。”
“我没有,我没有……”
“季元啊,我知道,你一直想进步,当上丹南煤矿的副厂长,可是你一直升不上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季元脑袋恍惚,没有反应。
周常远继续道:“你搞不定黄明泉,因为黄明泉背后也有人的,你现在把他杀了,你说最大的嫌疑是谁?
柴金强虽然是特大杀人犯,他的证言不太可信,但你杀人灭口的事情,几十双眼睛看着的,你躲不过去的。
而且,黄明泉背后那些人,能放过你?”
“所……所以,我就死定了?”
“不一定。”回答这话的是杨锦文。
顿时,季元双眼灼灼地看向他。
杨锦文刚要开口,一个刑警敲了敲审讯室的门,在周常远点头后,他迈进来,弯腰向周常远耳语了几句。
随后,周常远点头,等他离开后,看向季元,道:“保卫科门前的排水沟里,我们找到了杀死黄明泉的钢筋棍。
只要上面有黄明泉的血迹,再加上你留下的指纹,你就死定了!”
听见这话,季元原本紧绷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
他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像是放弃了挣扎。
周常远催促道:“怎么样?你招不招供?”
季元摇头:“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周常远点点头,用力一拍膝盖,站起身来:“季元,你对我们办案的流程是了解的,人证物证齐全,特别是你杀人的那根钢筋,已经完全锁定你了,就算零口供,检察院也能起诉你,好自为之吧。”
季元身体动也不动,像是没听见一般。
周常远叹息一声,离开了审讯室。
杨锦文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季元。
过了好一阵子,季元看向他,语气变得平静,开口道:“杨锦文,你整我,你也没什么好下场的!你迟早会被人给弄死,你等着,你肯定不得好死。”
杨锦文点头,道:“是,我也相信有那么一天,不过,杀人就是杀人,杀人偿命,自古以来就是,没什么好说的。”
季元目眦欲裂,吼道:“我不想再看见你。”
杨锦文笑了笑:“要不要听听我刚得知的一件事儿?蛮有趣的。”
季元转过脸,不再看他。
杨锦文继续道:“魏法医,你认识吧?县局的老法医,他已经把黄明泉的尸体解剖了,刚打电话来说,他在黄明泉肝脏附近发现了肿瘤,推断为恶性肿瘤。
也就是说,你即使不杀黄明泉,估计他也做不了多久副厂长,你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自己命给搭上,好不好笑?”
季元原本松弛的身体,立即紧绷起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杨锦文摇摇头,看了他最后一眼,迈出审讯室。
随后,季元的怒喝声从背后传来。
“我不认罪,我没杀人,我绝对不会认罪!黄明泉不是我杀的,他……他自己有病……我就轻轻打了一下,他就死了……”
审讯室的走廊,杨锦文大踏步往外走,在天花板白织灯的照射下,把他高大的背影投射在墙上。
姚卫华和猫子跟在他的身后。
听见季元绝望的嚎叫声,饶是干了十几年刑警的姚卫华,也觉得心惊肉跳。
杨锦文这一招叫做杀人诛心,完全击碎了季科长的心理防线。
而且还是在找到物证的情况下,钉死了季科长杀人的事实,即使零口供,也能起诉。
要是没找到作案凶器,杨锦文绝对是不会说给季科长听的。
要说狠,杨锦文是真的狠,一点都不心慈手软。
姚卫华不禁问道:“杨队,那个黄明泉体内真的有恶性肿瘤?”
杨锦文点头:“是啊,我没撒谎。”
猫子咽下一口唾沫:“那黄明泉自己知道吗?”
姚卫华道:“搜捕柴金强的时候,我们去他办公室看过,他办公桌和抽屉都没有药瓶,我估计应该是不知道的。”
“诶,所以啊,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个季科长就算什么不做,最多一两年,黄明泉要么因为癌症死了,要么退休养病,位置迟早能轮到他,何必杀人呢。”
姚卫华笑了笑:“这就是天意,有时候你不得不信因果这种事情。”
猫子道:“老姚,你又开始搞玄学了。”
“这不是玄学,因果,你懂吗?我告诉你,有的案子,只能用这个东西来解释。”
猫子其实也信这个,但是架不住跟老姚拌嘴:“这样,我们赌一把,我就信你。”
“赌什么?”
猫子道:“咱们上楼,去到地面,如果外面在下雨,我就信你,如果没下雨,你以后就别再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因果玄学。”
姚卫华看了看手腕戴着的表,现在已经是凌晨六点多,天已经亮了。
他瞪了一眼猫子:“滚蛋,这些事情能用来赌的吗?”
猫子耸了耸肩:“不赌算了。”
说完后,他向走在前面的杨锦文问道:“杨队,咱们什么时候回市里?”
“先睡一觉,睡醒后就回去。”
姚卫华道:“这案子不再管了?”
“这案子本来就是丹南县刑警大队的,让他们收尾。”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写案卷的时候,别把咱们的名字给漏了。”
“那你们自己决定,留两个人在这里。”杨锦文一边上楼,一边道:“我回市里有事儿。”
姚卫华笑道:“那就留蔡姐和齐斌。”
猫子跟着道:“对,对,咱们先回去。我好久没去看我妹了,咱们先休息两天,再来换他们俩。”
三个人来到地面,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但跟昨天一样,依旧是个下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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