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此话一出,整个指挥室陷入了沉寂。
就连边上忙碌着的干部们都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
指挥室内一股微妙的氛围在弥漫。
刚刚才和参谋长讨论过,利用鬼子关东军狂妄自大的特点,准备一出好戏埋葬他们。
结果现在,这种事情就发生在了陈铭眼前。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虽然仅是段鹏一个人表现出了浮躁自大的迹象。
但知微见著,个人的问题都尚且如此明显,其他的干部难道就不会出现吗?
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绝不能出现骄傲自大的风气。
以独立支队如今的规模,但凡让鬼子抓住了弱点,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而思想工作,则是由政委抓的。
陈铭的这句话说得很重。
“老陈,这件事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
“我调查过,现在根据地的老百姓都开始传唱着小调——《咱们队伍就是天兵天将》,还有文工团的干部们编写的过于完美的英雄故事.”
政委张正则开始打开笔记,逐一诉说着他的调查。
他并不是没有发现问题,在此之前也一直在做工作。
不过在大势之下,不用重典很难取得成效。
“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开始相信自己真的是‘天兵天将’。”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骄傲会把它变成温床上的自我催眠。”
陈铭开口说道。
“老张,我们这几天先放下手头的工作,到基层,到人民群众之间去暗访一下吧。”
“想要整顿这个风气,必须了解具体的问题。”
张正则闻言,没有意见。
陈铭是一个讲究效率的人,当天就做了伪装,换上了便服,仅带着政委和大彪,下到基层部队当中去秘密考察。
不发通知、不打招呼、不听汇报、不用陪同接待,直奔基层、直插现场。
这是陈铭考察的风格,能掌握基层最真实的情况,发现真实问题。
他们第一个去的就是新兵营,查看新兵营的情况。
刚到新兵营,陈铭远远的就看到了训练校场上有人在争吵。
“二狗,你输了,这两发子弹归我了,你怎么还反悔呢?”
“不行,这是我最后的两发子弹药,要是给了你,排长查下来,我要被批评的。”
“不行,愿赌服输,我赌赢了,这两发子弹就应该是我的。”
两人争吵着,越吵越激烈,甚至还动手打了起来。
两人打起来后,周围的新兵越聚越多,纷纷起哄。
“用力点,打他脸啊,没吃饭吗?”
“好样的,别丢份!”
“.”
看着混乱的现场,一些还有纪律性的新兵,立即去找负责训练的老兵。
没过多久,一名老兵来了,这是这个新兵排的排长。
新兵们见排长来了,纷纷止住了喝彩,而两个打架的新兵也停了下来。
只不过看对方的眼神都有些不服气。
“都干什么?不训练反了天了?”
“就你们这种样子,上了战场能打仗吗?”
排长大喝道。
“有什么好练的,小鬼子不就是送装备的运输队嘛。”
打架的其中一人不忿的说道。
这一幕,全程落在了陈铭和政委的眼里。
只不过陈铭没有说话,面部表情,仿佛一摊死水。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大彪!”
“到。”
“去,把新兵营的营长和教导员给我叫来。”
“新兵聚赌,赌资为子弹,荒废训练,自大浮躁。”
“我倒要看看,他这个新兵营营长是怎么当的,新兵营教导员的政治教育是怎么做的!”
陈铭一字一句的说道,语气平静。
“是。”
见到这样的陈铭,大彪不敢耽搁,两条腿像风火轮一样朝着新兵营营部跑去。
而陈铭则是走到了刺头新兵面前。
“你说鬼子是送装备的运输队?”
刺头新兵看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质问自己,梗着脖子说道:
“我有说错吗?在陈首长的带领下,我们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胜仗,咱们部队那么多的武器装备,不就是鬼子送的嘛。”
听到新兵的回答,陈铭没有说话,撕掉了粘在自己嘴上的胡子。
旁边的新兵排排长一看,眼神瞬间一凝。
立即敬礼道:“首长好!”
其他新兵看到自己的排长向陈铭敬礼,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自己排长就算是面对营长的时候,都没有如此表现。
这位出现在新兵营的首长,到底级别有多高啊?
大队长?指挥机关的干部?
众人心中猜测着。
而此时,大彪已经带着新兵营营长和教导员赶来了。
新兵营营部不远,两位干部得知陈铭来了,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速度自然很快。
两人来到陈铭面前后,同样立正敬礼:
“首长好!”
新兵们见此,更加惊讶了。
这时,陈铭才缓缓开口道:
“我就是陈铭。”
此话一出,现场不少新兵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要不是看到自己的排长,营长和教导员都在敬礼,同时也没有反驳陈铭的话,他们都不敢相信。
刺头新兵同样瞪大了眼睛。
“你就是陈铭首长?首长好!”
陈铭面对新兵排长,营长和教导员的敬礼,没有回礼也没有让他们放下。
而是朝着刺头新兵说道:
“你说鬼子是送装备的运输队”
“首长,我.我.”
刺头新兵面对陈铭的问题,显得语无伦次,一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陈铭平静地走到新兵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卷起自己的袖子,或是解开军装的上衣纽扣,露出身上一处狰狞的伤疤。
“送装备?你看清楚,这是前年,鬼子军官的指挥刀在我身上‘送’的‘装备’,把我开膛破肚,只差两公分,我就得见阎王了。”
“那一战,当时还是独立二团的我们,一千两百多名战士,打到只剩下五百人。”
“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运输队,会用自己同志的命来‘送’?”
他转向全体在场士兵,声音沉痛而有力:
“谁要是再把鬼子当成运输队,就是在侮辱我们牺牲战友的血!”
此话一出,刺头新兵涨红了脸,羞愧难当。
而陈铭则看向新兵营营长,开口命令道:
“命令全营紧急集合!”
“是!”
新兵营营长得到命令,立即让人吹响了紧急集合哨。
然而,现实再一次让陈铭失望了。
超过了十分钟,整个新兵营都没有集合完毕,其中还有步兵新兵武器都没有拿。
这可是白天,训练的时间段内,不是晚上!
十分钟,十分钟都没有完成集结,这个十分钟够做多少事了?
看着歪歪扭扭的新兵队伍,陈铭脸上的表情更加平静了,只是盯着新兵营的营长。
新兵营营长被看得浑身发毛,心中害怕无比。
这种时候,他更希望陈铭骂他几句,打他几下,踹他几脚,而不是平静!
陈铭没有管新兵营营长,目光看向了新兵营教导员,质问道:
“政治教育多久没开展?”
“最近…训练忙。”
教导员支支吾吾的辩解着。
见此,陈铭心中有了打算,他先是看向了新兵营营长。
目光如炬,声音沉稳而有力:
“张营长,你身为军事主官,荒废训练,致使部队战斗力滑坡。”
“你现在已不配持有这把代表指挥权的枪。”
“现在我命令你,交出你的配枪!”
在全营官兵的注视下,营长脸色由白转红,最终,他颤抖着解下那把跟随自己多年的驳壳枪,递了过去。
陈铭接过,高举示众,朗声道:
“都看清楚了!组织把枪交给你,是让你带兵打仗,保家卫国!谁懈怠,谁就交出指挥权!”!”
接着,陈铭转向教导员,语气沉痛但不容置疑:
“李教导员,你身为政治主官,放弃思想阵地,导致部队精神懈怠。”
“你现在已不配承担教育全营官兵的职责。”
“现在我命令你,交出你的《干部证》和《工作笔记本》!”
教导员在震惊中交出物品。
陈铭手持笔记本,对全营说道:
“这上面写的,应该是救国救民的道理,是克敌制胜的法宝!”
“把它当成摆设,就是丢了我们革命的魂!”
完成上述动作后,陈铭直接解下两人的腰带。
这象征着将他们从“干部”的身份,彻底还原为一个普通的“战士”。
陈铭随即宣布:“从现在起,撤销你们二人营长、教导员职务!”
“但红军、八路军的老规矩,干部能上能下。”
“你们给我从战士当起,到前沿侦察排去,用鬼子的子弹和根据地的实际工作,把你们丢掉的资格,一样一样给我挣回来!”
“是!”
两人羞愧难当的敬礼道。
将新兵营营长和教导员撤职后,陈铭当即从指挥机关派遣了一个参谋和政工干部代管,整顿风气。
从新兵营离开后,陈铭朝着政委说道:
“触目惊心啊,新兵营是补充主力部队的血液,要是连血液都坏了,部队还能打仗吗?”
“虽然明年我们就要与鬼子有一场大战,各部队都在积极备战。”
“但风气这种东西,必须要扼杀在摇篮当中。”
“我宁愿少打一场胜仗,也不愿意部队烂掉。”
“这不是撤职一两个干部的事情,是需要上上下下的进行全面整顿。”
“你给我拿一个章程出来,要是感觉到困难不好下手,或者有什么顾忌,我可以请老政委帮忙。”
陈铭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刹住部队的这股自大浮躁的风气。
若是政委的办法起不到效果,陈铭只能请老政委来主持局面了。
“是。”
张正则下定决心说道。
他知道,这是陈铭给他的一个考验。
刚刚在新兵营说的话,同样是说给他听的。
能者上,庸者下!
要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他的能力就达不到要求,需要回后方去学习深造了。
暗访完新兵营后,几人继续在各部队走访调查。
发现了不少的问题,只不过这些问题不明显,在胜利和发展的浪潮之下被掩盖了。
而这次暗访,则将问题都暴露了出来。
“有问题不可怕,解决问题就好了。”
“可怕的是一直没有发现问题,让问题慢慢壮大,壮大到要用挖肉刮骨才能解决时,那就晚了。”
陈铭感慨道。
这次几天的行程,深入基层了解情况,他发现了不少的问题。
比如文工团塑造得过于夸张,过于个人英雄主义的故事。
根据地贴的标语不切时期,假大空。
主战部队风气浮躁等等一系列问题。
好在发现得及时,处理起来不算困难。
我党始终以不断发现问题,在发现问题中校准航向,在解决问题中淬炼本领,在修正道路中永葆生机活力。
几天后,政委张正则拿出了一套处理办法。
第一,思想整风:用历史的重量,压住虚浮的泡沫
这是治本之策,旨在唤醒部队的集体记忆与初心。
举办“军魂展”:不展览缴获的机枪罐头,而是陈列牺牲战友的遗物:
洗得发白的军帽、磨烂的草鞋、带弹孔的水壶、识字班战士写满歪扭字迹的日记本。
让战士们知道,我们靠的不是天生神勇,靠的是这些同志用命换来的经验。
谁忘了本,谁就不配当他们的接班人。
同时让指挥员们去慰问牺牲战士的家属,让他们亲身感受生命的重量。
让他们知道,自己要是轻敌导致过大伤亡,牺牲战士的家属们是什么样的。
开展“寻根运动”:让每个连队请出三位伤痕最多的老兵,讲述部队历史上“最惨烈的一场败仗”和“最难熬的一个冬天”。
当新兵听到部队曾靠黑豆、树皮度过严冬时,会对碗里的米饭产生新的敬意。
第二,实战锤炼:用最强的对手,褪去最虚的火气
这是立竿见影的猛药,旨在重塑对敌人的敬畏。
组织复盘,选择一次近期代价最小的胜仗,陈铭亲自带领干部,在沙盘上进行“反向推演”。
“如果当时日军的指挥官再聪明一点,在这里多放一个机枪阵地,我们会死多少人?”
以此打破“胜利轻而易举”的幻觉。
第三,制度立规:用日常的准绳,勒紧纪律的缰绳
这是防止问题复发的保障。
恢复“挑战式训练”:引入“红蓝对抗”,让部队在训练中自己人打自己人。
让那些浮躁的军官在复杂地形和刁钻战术面前,亲身体验“被全歼”的滋味。
设立“战场纪律督导组”:由政委直接领导,专门纠治实战中的轻敌冒进行为。
对于因傲慢而导致部下无谓伤亡的指挥员,不论战功,立即撤换。
一套组合拳下去,部队浮躁的风气总算是刹住了。
一个月后。
夜色中,政委对陈铭说:“部队的风气,总算踏实下来了。”
陈铭望着星空,缓缓摇头:
“治标,未治本。‘骄傲’这个心魔,是我们一辈子都要打的仗。”
“它打不垮我们,就会在我们每一次胜利后,伪装起来,卷土重来。”
他转过身,目光在黑暗中如炭火般灼亮:
“所以,我们这支部队的使命,不光是消灭外面的鬼子,更要时刻清剿自己心里那个‘骄傲的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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