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话语,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刘文远的尊严之上。
大厅内,那些王公贵胄,那些高官显贵,脸上的表情各异。
有看好戏的,有幸灾乐祸的,有鄙夷的,也有冷漠的。
这些目光,化作了无形的尖刺,密密麻麻地刺在他的身上,将他那件儒衫之下,所剩无几的体面,剥得干干净净。
喝?
他刘文远,在青石城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他自诩智计无双,将天下人视为棋子!
今天,却要在这帝都,在这满堂权贵的注视下,像一条狗一样,去舔地上的酒水?
他若是真的跪下去喝了。
从今往后,他刘文远三个字,就将成为整个元熙帝国最大的笑话!
他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再无翻身之日!
刘文远那剧烈颤抖的身体,忽然,停了下来。
他眼中的屈辱,挣扎,愤怒,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尽数褪去,化为了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不。
是比死水,更加可怕的,冰冷的决绝。
他缓缓地,挺直了自己那几乎要被压垮的脊梁。
他看着楚墨,那张惨白的脸上,竟然扯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森然而又诡异的笑容。
“封少监。”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好酒量,好气度。”
“只是......”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滩酒渍,嘴角的弧度愈发讥讽。
“这地上的酒,脏了。”
“配不上我刘文远的嘴。”
说完。
他猛地一甩衣袖,看也不看楚墨那瞬间变得玩味的眼神,毅然转身!
“告辞!”
两个字,掷地有声。
他迈开脚步,在那一道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金碧辉煌,却让他受尽此生最大屈辱的大厅。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
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枪!
......
夜色深沉,寒风刺骨。
二皇子元景的潜龙山庄,依旧灯火通明。
书房内,一片狼藉。
元景依旧是双眼赤红,胸口剧烈起伏,那张英俊的脸因为嫉妒与愤怒,扭曲得不成样子。
“在世圣人?!”
“他封行良也配?!”
“一个靠着投机取巧上位的杂碎!一个无耻的骗子!”
他疯狂地咆哮着,将手边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粉碎。
就在这时。
一个侍卫匆匆来报。
“殿下,府外有一名叫刘文远的人求见,说......说有天大的要事,关乎殿下您能否扳倒封行良!”
“刘文远?”
元景的动作一顿,眉头紧锁。
这个名字,他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最后那句话,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心底。
扳倒封行良!
“让他进来!”元景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片刻后。
一身狼狈,却眼神冰冷的刘文远,被带了进来。
他一进门,便直接双膝跪地,重重一拜!
“臣刘文远,拜见二皇子殿下!”
元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语气不善。
“你是什么东西?”
刘文远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与元景如出一辙的,刻骨的恨意!
“殿下!我不是东西!”
“我是能帮您将封行良那个杂碎,彻底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的......一把刀!”
他的声音,嘶哑而又疯狂。
元景心头一震。
“你?”他上下打量着刘文远,“你凭什么?”
“就凭我,比这帝都的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底细!”
刘文远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算计。
“殿下可知,封行良在回到帝都之前,在哪里?”
“青石城!”
“他在那里,根本不是什么麒麟子,只是一个被家族驱逐的丧家之犬!”
“他在帝都的根基,是空中楼阁!而他的老底,他的过去,全都在那座小小的边陲之城!”
“而我,恰好对他的老底,了如指掌!”
轰!
元景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对啊!
他怎么忘了!
他一直将目光放在帝都,放在封行良如今的光环之上,却忽略了对方那不堪的过去!
一个人的过去,往往藏着他最致命的弱点!
元景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刘文远。
“说下去!”
刘文远看到元景的反应,心中大定。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殿下,封行良此人,看似滴水不漏,实则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他能有今天,绝非偶然,其背后,必然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秘密组织在支持他!”
“只要我们能抓住他与该组织勾结的证据,届时,别说一个区区四品少监,就是镇北侯府,也保不住他!”
刘文远将自己所有的猜测,以及对楚墨性格的分析,添油加醋地全盘托出。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楚墨无情打压,却依旧能洞悉全局的智者形象。
元景听得双眼放光!
他正愁找不到对付楚墨的突破口,这个刘文远的出现,简直是雪中送炭!
久旱逢甘霖!
“好!好!好!”
元景激动地走下台阶,亲自将刘文远扶了起来。
“先生请起!”
他紧紧握住刘文远的手,那份亲热,与刚才的鄙夷判若两人。
“有先生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潜龙山庄的首席幕僚!待扳倒了封行良,本王保你做帝都府尹!”
刘文远心中狂喜,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
“文远,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书房内,两个同样对楚墨恨之入骨的男人,相视而笑。
那笑容,阴冷,恶毒。
一场针对楚墨的巨大阴谋,就此拉开了序幕。
......
与此同时。
少监府。
喧闹的宴会早已散去。
楚墨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厅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的残酒。
于伯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少主。”
于伯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今日如此羞辱刘文远,怕是会逼得他狗急跳墙。”
“此人城府极深,又心狠手辣,一旦被逼到绝路,恐成心腹大患。”
楚墨闻言,轻笑一声。
他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看着那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玩味。
“于伯。”
“你说,一条只会对着主人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和一条被我亲手放出笼子,被逼到绝路,见谁咬谁的疯狗......”
“哪一个,对我们更有用?”
于伯的身体,微微一震,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楚墨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边那轮残月,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二皇子不是一直想找我的麻烦吗?”
“我就送他一个大‘惊喜’。”
“刘文远,和他背后的势力,就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份大礼。”
于伯瞳孔骤然收缩!
楚墨的笑意,愈发森然。
“我把他推给二皇子,就是亲手给他递过去一把刀。”
“一把沾了剧毒,还开了刃的刀。”
“就看他,敢不敢接,又敢不敢......”
“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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