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
    黑火滔滔,赤光灼灼,下方的那一柄黑铁盘龙长锏再未挣扎,顺服地落于刘霄闻手中,毫无滞涩,如臂指使。
    “好兵器!”
    刘霄闻面上微有几分笑意,他如今除了修行【昆吾灶】外,就是去练那一道【火正神躯】,已有所成,配上此器倒是契合。
    ‘使锏终究差点意思,什么时候能把那【若雷灵石】用上,重铸柄剑来.’
    许玄心神一动,那道【若雷灵石】并非是什么灵器,而是道极为厉害的灵物,如今被镇压在大阵最底端,以雷霆封锁。
    若要动用,恐怕是伤人伤己,而那一卷【烃溃大焚元典】却给出了铸器之法,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路子。
    “【恒光焕火书】中的法术参悟的如何了?”
    许玄语气忽转,问起此事,有意考校一番对方。
    “回禀师尊,如今正在参悟那一卷【伏玄天炳法身】,此法似乎是从帝朝之中收来的,应当是古代戍边的王族所修,颇为不凡。”
    刘霄闻含笑应了,却有几分感慨。
    “此法和那一道【火正神躯】不起冲突,同时修行反而还能互促,应当能在十年之内初步修成,届时配合【焰中仙】和三道灵火,足以稳定海外局势。”
    他修的【焰中仙】乃是身术合一,斗法强悍,有正逆之性,配合上些威能强悍的灵火,足以当作两道神通来使。
    而如今他手中已有三道灵火,为恒明玄焰,大昭巫火和大焱合火,都是极为强横的灵火。
    更兼有那一道【长炎煜光袋】在,其中有一道神妙唤作【乌韬】,能将此袋视作一金乌,从而施展种种天赋神妙,如捉光吐焰,衔火养源。
    这神妙正能滋养这三道灵火,其中以恒明玄焰得来的好处最大。
    寻常紫府初期容纳两道灵火已经颇为吃力了,除非是真火修士,可他却不同,有那一道【阳燧降火】的篆文在,对于诸火的亲近和掌控直逼太阳修士。
    “好,若你再修成【昆吾灶】,拿上那太阳宝袋,就是遇上紫府中期也能搏一搏了。”
    许玄略略点头,有些欣慰。
    那一道【长炎煜光袋】一直放在门中大阵,未曾取出,虽然极为适合刘霄闻去使,但是太阳之器太过贵重,实力不足,反而引祸。
    若是其修成两道神通,倒是可以取出一用。
    许玄始终有一种焦虑和紧迫感在,他迫切地需要培养出一位足以在他之后挑起门中大梁的人物。
    这个人必须看重同门,担得起责任,能亲和诸家,交好各道,同时也代表了本门正统。
    只有霄闻最为合适。
    ‘行芳极端,孤心求道,若是将来有纵身求一剑的机会,不会犹豫,更兼修了社雷,为人忌惮;法言天赋虽高,可对同门并无多少牵挂,若我不在,恐怕难以维持这一辈的情谊。’
    许玄看向座下的刘霄闻,似乎能从对方眉眼之间瞥见当年上山的那个孩子,颇有几分赤忱之意在。
    ‘本门传承,还需霄闻撑起中间这一段,待到舒寒、明儿成长起来.’
    他心绪略略一沉,如今社雷第五道功法却还不知,道途不明,难道要指望龙身那边得来【太苍玄蕴】。
    这东西虽然能让人效仿古代仙修,交感天地,可借此以紫金之道成就神通,但对于「社雷」有几分用尚可未知。
    更为麻烦的是届时该如何自龙身之上取得此物?算计来算计去,若想明悟社雷,最好还是去求一卷经文。
    他心绪稍沉,看向殿外,只道:
    “梁护法,进来罢。”
    自大殿门户之外走来一疤脸汉子,身着黑袍,腰佩金环兽首大刀,眉眼之间有一股粗莽和率真气机,入了大殿,当即便拜。
    “见过真人,见过掌门!”
    许玄轻轻抬手,便用法力将对方托举起来,笑道:
    “今日让梁护法归山,可是有件好事。”
    梁雍不解其意,面有疑惑。
    ‘好事.难道是我哪个相好的有了,找上门来了,不对!老子在海外待了这么多年,肯定是别人的野种。’
    他正斟酌着如何开口之时,却见前方有一卷宝光莹莹的经文降下。
    【大天修罗怒观法】
    “这是.至火紫府功法!”
    梁雍神色一变,呼吸都急促了些,可转而又黯淡下来,粗大的双手捧着这经卷,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许玄察觉到了对方神色变化,已经猜到了什么。
    “这是我俘虏一辽人所得,如何?梁护法为门中征战多年,若有意突破,至火灵物我这处也有,大可取用。”
    “谢过真人恩赐。”
    梁雍深呼一气,抬首说道:
    “只是.梁某此生已无缘紫府,不必浪费灵物了。”
    “这是为何?梁护法不必操心灵物之事,实在担忧生死之事,行将寿尽之时再突破也可——”
    刘霄闻欲劝一劝这位,他自然乐见梁雍能更进一步,这位护法是真正在门中微末之时一路陪着走来的,可谓是忠心至极。
    “梁某本居边疆,乃一奴隶,先后沦落于离辽之手。”
    梁雍神色愈沉,肃声说道:
    “当初北辽进军,有尊金刚掳了我去,给我至火法统修行,乃是专为转释的功法,待我筑基便送入净土,化作金刚。
    他的面色略有几分狰狞,似乎不愿回忆,只道:
    “梁某,为释所控,做了很多错事。后来这净土被太真仙修打碎,我侥幸逃出,一路南下,便至赤云。”
    “我修的功法唤作【大怒金刚宝经】,先仙后释,早些年真人不是问过我为何不寻一传人?这法门是断路,只能投释”
    许玄目光稍凝,神通一动,便看见了梁雍仙基内里的点点宝彩,被浸染极深,已经没办法剔除,除非自毁重修。
    “不管如何,这一卷功法你先拿去参悟,若能有所得也是极好的,至于道途.我再想些办法就是。”
    “真人不必劳心了,梁雍愧受之。”
    这汉子起身,再度拜谢,而后便领了这功法退下。
    “难怪梁护法天天骂秃驴.原来还有这旧事,只是可惜,他也算顶尖的筑基了,若有功法,未尝不可搏一搏紫府。”
    刘霄闻稍稍摇头,他和梁雍自有些交情在,眼下有了功法灵物,却不能尝试突破,对于任何修士来说都是天大的遗憾。
    “铁遂手中这一份落苍道藏极为珍贵,五法圆满,秘要皆具,大可作为一道立足之法,你可拿去参详,也能派人修习。”
    许玄目光稍凝,翻手将那一道记载传承的石板取了出来,交予一旁的刘霄闻。
    “此事便由你来安排,择人修行,如今天州四郡,赤云、巫南、天水、江阳俱都在我门治下,千万百姓所在,大可寻几名道才。”
    “是。”
    刘霄闻恭声领了,如今海外身毒那边大致稳定,妖魔大军和释修的人马陷入僵持,倒是未曾波及到西海。
    真正需要担心的,是那些身毒彻底沦为妖国之后,这些妖物恐怕就会将手伸向西海了。
    许玄安排妥当,略略沉思,抬首说道:
    “如今法言也快出关,将成紫府.届时让他主海外之事,你就可回门中了。”
    刘霄闻点头,他对此自然没什么异议,只是想起了另外一事。
    “师尊,行芳师弟何时谋划神通之事?时间恐不好继续耽搁了。”
    “我亦明白,如今只待他自【天寒关】剿除释魔归来,我问问雷部.看看能否将其送入那一处司劫旧地去闭关。”
    许玄并不准备让柳行芳在山中闭关,他看重的是昔日修行神通待着的那一处司劫旧地。
    此间虽有些枯竭,可供一位筑基突破紫府也足够了。
    ‘这事情恐怕需要天黐,威华同意才可,倒是需要早早去问。还有青华那边,也需书信一封问问盘林的事,以显礼节。’
    他将这事情交由了刘霄闻去办,而便入了洞府之中闭关,眼下需将身上残留的伤势一一修复,臻至圆满,以修下一道神通。
    ——
    东海之外,多宝洞天。
    秋黄色的宝光莹莹跃动,漫散长空,天地沆砀,在这浓重的白气之中显出如林般的宝宫玄殿,金楼玉阁。
    铁马跃空,石燕翻飞,各种各样的奇异精怪在其中行走,也有不少身着华锦法袍的修士,乘云驾风,往来谈笑。
    越过重重天门,可见一处碧翠玄台,高有九丈,其下则坐满了金石精怪,混成一片,统共百来位,皆在听玄。
    那碧翠高台之上则坐着一宝金神人,通体明灿,熠熠生光,足有三人之高,身上则披了一件琉璃漆金法衣。
    这神人的双目极为独特,如若宝珠,皆为异色。
    左眼为煌煌明金之色,瞳点深黄,右眼则是深邃黑灰之色,瞳点晶赤。
    “庚不属阳,辛不就阴。”
    伴随着他那黄金铸就的双唇开合,玄台周边顿时有种种异象生发,秋菊绽放,肃风鼓荡,冷霜爬地,秋露滴落。
    “庚者,更也,阴气庚万物,出令以变更其旧,乃有【煞申更】。辛者,新也,胎阳得辛生,熟落而纳用其种,乃有【汇延新】。”
    “此乃庚辛,秋之用也,在于更新。”
    下方的诸多金石精怪听得如痴如醉。
    “藏金如娄,内则中空,所以能收,为【白藏库】。兑金如奎,螫杀万物,所以入冬,为【秋郊哭】。”
    “此乃藏兑,秋之体也,在于娄奎。”
    他的声音骤然消散,似乎已经讲完玄妙,下方的一只只金石精怪则皆有所悟,一个个都跪地拜谢,恭送台上这位大人。
    这神人驾起秋光,升入天穹,落在云端。
    他本欲回自己宫去,可前方却有一老翁跳出,只到他小腿,此时拖住了他的脚踝。
    此人生的慈眉善目,一身金锦法袍,腰间挎着一青布袋子,除了是那宝秋还能是谁?在多宝洞天之中此人也是出了名的事情多,让这神人微微皱眉。
    “姜宿秋,你这是做什么?”
    他那张如同黄金宝石铸就的脸庞微微一低,遮蔽秋光,两对颜色各异的眼睛看了下来,似有雷火在空中微微震颤。
    这老翁神色一讪,当即自对方的金铁脚踝之上跳下,抬首看向这神人。
    “师叔不厚道,讲玄只说一半,怎不将神通之正名一一解了,也好免得这些徒子徒孙们心有疑惑。”
    “乃是旧名,而非正名。”
    那神人微微开口,淡然说道:
    “昆仑剑鸣,长决受杀,多宝得秋,于是【西颢奎】作【秋郊哭】,【宝收娄】化【白藏库】,可兑本好缺,位格更上一筹,我藏金愿辅之,非有谋逆之心。”
    “此事不比当初天晦吞鼋,祂当年.为凑一对日月,壬夺坎冬,乃至于如今壬坎癸三水互相侵夺,解无可解,所谓【水多相陵,金多相保】,便是如此。”
    宝秋躬身行礼,先是为刚才的冒犯致歉,而后抬首,看向那张高在上方的神容。
    “正是此理,藏兑相近,北辽有希元大道,长决传人出世,我多宝道统岂能无作为?”
    那宝金神人微微一怔,却未曾想到这宝秋将话头给引到了这处,便摇头笑道:
    “两国交战,稍有不慎,就是大人看着也难保住,你又想如何?”
    “我欲接他入洞天,免其折锋于战场之上。”
    宝秋再度行礼,心中忐忑,他的师尊陨落的早,如今洞天之中主管入世的就是这位师叔了,对方存世已经远远超过千年。
    “只恐你一片好心,人家不领。”
    宝金神人语气稍沉,似在告诫,只道:
    “可莫要忘了行革道统的事情,【太平行革】和【司白西兑】.这两家乃是死仇,是道争,不是你能调和的。”
    “行革一脉本为司白下宗,窃了当初希元大道的道承,因而成兑。
    “自此以下夺上,以奇夺正,一举将【参夷申酉】、【希元决剑】二道收走,又大改其法,使【再言悦】变【浸润谮】,驱【参夷诛】为【不复还】。”
    宝秋闻言,神色稍沉,只继续说道:
    “太平山虽衰,可庆家手段厉害,而那乘兑又极直极凶,两两遇之,只怕耗尽了兑金复位的机会,不利金德。”
    “自有大人去考虑此事。”
    宝金神人踏上秋光,准备离去。
    “虽然兑金位格未落,但行革到底是窃了人家的道果,又没那个本事演化圆满,这更是仇上加仇。”
    “兑金还是叫作【司白兑金西悦性】,而离火却是更名,不叫【司朱离火南丽性】,那位离火真君的手段远胜执革,大显离火,你看【司朱南离】大道内部可有嫡系不满,不都服气?”
    他已经御风远去,行入玄宫,最后看了宝秋一眼,只道:
    “不必多想了,你若得闲,先催一催上霄那边,你那【宝梓】师兄可等着青元传人来!”
    宝秋叹了一气,只道这位师叔也非为难他,恐怕更多的是真君之意。
    “还是先书信一封,送到上霄去.这青元也是个不靠谱的,趁此机会,赤云那边的也一同问问,刚好这两家有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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