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乾熙帝用红笔御批、力透纸背的“有朕呢”三个大字,沈叶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这回,他是真的被逼到墙角了!
眼下这局面,简直像被人硬塞了一手烂牌。
对方不按套路出牌也就罢了,居然还直接砸钱收买人心,他一直坚持的秉公执法,快要变成了笑话。
要是他再这么老实巴脚地守规矩,不知道变通,太子之位,怕是真要变成“老实人卡”的永久会员了!
沈叶一咬牙,把心一横,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当即吩咐周宝道:“去把隆科多给我叫来!”
……
步军统领衙门附近有一家“开德茶楼”,向来是各路有钱人跑来办事时的歇脚地。
最近因为吕柏舟这档子事儿,这儿更是热闹得像菜市场,挤满了伸长脖子等消息的吃瓜群众。
张廷玉摇着一把“闲云野鹤”的折扇,溜溜达达走进茶楼,一副闲着无事的架势,嘴里喊着:
“小二,来一壶好茶!”
小二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脸上堆满了假笑。
张廷玉不紧不慢地摸出一枚银元,“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小二的眼神立马就亮了,嘴角差点咧到耳根儿了。
他熟练地拈起银元掂了掂,又凑到嘴边“呼”地吹了一下——哎哟喂,这小声音儿悦耳着哪!
是毓庆银行出的硬通货没跑了!
这玩意儿可是抢手货,不用小秤称来称去,市面上还有人愿意加价换呢!
“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
小二的态度好得像是见了比亲爹还亲的财神爷,麻溜地把张廷玉引到雅座,一溜烟儿地备茶去了。
张廷玉刚刚坐下,就听见隔壁桌正有人唾沫星子横飞:“听说没?田文静的家人被翰林七君子的为民请命感动得稀里哗啦,已经给步军统领衙门递了陈情表!”
“我看哪,这七君子应该很快被放出来了!”
这话一出,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摇头晃脑地接茬儿:“你想得太简单啦!”
“翰林七君子这次虽然误伤打死了田文静,但是他们本来想要打死的是甄演哪!”
“我听说啊,有位大人物已经放了话,一定要严惩翰林七君子!”
“唉,年轻人有热血是好事儿,可惜啊,这回撞南墙了!!”
最先开口的那位顿时愤愤不平道:“是谁这么黑心?居然要置翰林七君子于死地?”
“不怕激起民愤吗!”
中年男子赶紧压低声音:“嘘!你可小声点儿吧,听说连大学士都得听他的,惹不起啊!”
“谁要是敢惹恼了他,那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老周,你不敢说,我敢说!一定要置翰林七君子于死地的,除了太子还有谁!”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穿着锦衣的书生。
他义愤填膺道:“陛下正在为先帝祈福,太子却在这儿胡作非为。”
“长此以往,天下难安哪!”
张廷玉听得直皱眉。
虽说他们现在和太子是对手,但这话说得也太离谱了。
平心而论,太子爷能力不差。
别的不说,单说他那个银行,就方便了太多的人。
店小二端着茶壶过来,脸都吓白了。
小声哀求道:“各位爷,我这是小本经营,千万要慎言,慎言哪!”
虽然这些话不是他说的,但从茶馆里传出去,他也得跟着倒霉,吃不了兜着走。
被店小二这么一打岔,几个人互相瞅了瞅,声音果然低了不少。
张廷玉也懒得搭理这些民间评论家。
他可是大学士之子,下一步还得往上爬爬呢,可不能跟这些人扯上关系。
要不然,不但他爹张英的脸上无光,搞不好还会被皇室打入另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次,按律治罪的太子,恐怕只有打掉牙和血吞了。
“各位——判了,判了!”
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读书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虽然累得气喘吁吁,却满脸喜色。
看来,他对这次判决结果很满意。
“程秀才,怎么判的?”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张廷玉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原以为,太子会拖一拖。
没想到,陈情书才递上的第二天,步军统领衙门就判了!
这效率快得有点反常啊!
莫非太子觉得这件事情纠缠下去没什么意思,所以主动退缩了?
可是,这不太像太子的风格啊!
太子他怎么会退的这么干脆,莫非太子另有后手?
张廷玉心里正嘀咕,就听那程秀才道:“步军统领衙门判吕柏舟等七人革除功名,流放宁古塔。”
对于这个结果,张廷玉并不意外。
虽然吕柏舟等人拿到了田文静家人的陈情表,可以从轻判决,但是他们毕竟打死了人。
判流放也算是正常的操作。
从死罪变成了流刑,已经算是赢了。
太子接下来官绅一体缴纳税赋的计划,怕是推不动了。
就在张廷玉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就听那程秀才又补了一句:“还有就是——每人杖责三十大板!”
步军统领衙门的杖责,基本上是打不死人的。
顶多也就是将人打一个皮开肉绽,出出气算了。
可是听到这个应该是最轻的刑罚,张廷玉的脸色却猛地大变。
他觉得这个杖责,绝对有阴谋!
顾不得维持自己翩翩公子的形象,一个箭步冲到那侃侃而谈的程秀才身边道:“程兄,杖责开始了没有?”
“已经开始了!”程秀才道:“我就是不忍心看,才跑回来的。”
“已经有人给翰林七君子请好了大夫,等杖责一结束,就立即治伤!”
“哎,吕大人他们这一回可遭罪了。”
张廷玉听到杖责已经开始,脸色顿时发白。
他觉得自己预感的事儿,十有八九已经发生了。
他阻止不了!
别说是他了,就算他老爹张英来了,也拦不住。
这可是步军统领衙门的判决!
他老爹虽然是大学士,却也左右不了步军统领衙门的决定。
就在他心中念头涌动,祈求着自己猜错的时候,就见外面有人大声的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打死人了!”
听到这喊声,张廷玉手中的茶杯啪的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立马有人大声的问道:“谁死了?说清楚点儿!”
而那着急忙慌的声音再次响起:“吕……吕大人被杖责的时候,被打死了!”
“还有许大人,也没有撑过杖责!”
听到这话,刚才还因为吕柏舟没有被判处死刑而欢呼的人,此时一个个脸色惨白。
有人觉得是意外,但是更多的人却明白:这意外也太会挑时候了!
步军统领衙门几乎每天都会给人打板子,为什么平日里都打不死人,偏偏到了吕柏舟就打死了呢?
这是意外吗?
“走,看看去!”有人大声的道:“咱们去看看吕大人有没有冤情!”
随着这喊声,不少人都应声下了楼。
张廷玉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
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去现场看看。
更何况他和吕柏舟,也算有些交情。
前阵子,吕柏舟没少往他家跑。
当张廷玉来到步军统领衙门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那里。
聚集的人群中,更有不少穿着官服的。
“你们……你们竟敢打死朝廷命官,你们……你们简直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说话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许纯平,此时的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他是接到吕柏舟等人被步军统领衙门判决的消息后,快速赶来的。
他本来以为,这一次自己能够将吕柏舟等人迎接走。
却没有想到,他迎接来的,并不是一个活着的吕柏舟,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被许纯平指责的是步军统领衙门差役,却笑嘻嘻地道:“这位大人,我们杖责而死的,不是朝廷命官,而是一个罪犯。”
“而且,我们并不想打死他!”
“这纯粹就是一个意外!”
“杖责三十很少打死人,他这么不禁打,只能说他的身体,原本就有问题啊!”
说到这里,他两手一摊道:“他身子骨太弱,不经打,怨得了谁!”
许纯平一听,差点当场弄个喷血三升。这理由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来当初他们给田文静之死找的理由。
田文静有病!
他之所以被打死,不是因为打人的吕柏舟等人下手太重,而是他的身体不抗揍。
要是抗揍,那就打不死!
现在,这衙役把这个理由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你是想干嘛?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一个身体太差!”
“我要上书!”
“我要请陛下圣裁!”
“你告诉隆科多,这天下朗朗乾坤,他一手遮不了天!”
说到这里,许纯平气得直喘粗气。
那差役对于这种恐吓却是一点都不怕,依旧笑嘻嘻地道:“这位大人,您去弹劾我们大人,那我们管不了。”
“不过这事儿,你还真怪不到我们大人头上。”
“您得讲理啊!”
“这真的是吕柏舟他们身子骨太差,我们打板子,可不管速度够不够快,姿势够不够帅,全都是一视同仁的!”
许纯平本来就在喘,此时听到这气人的话,差点当场晕过去。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遇到如此气人的事情。
可是面对这种情况,他又无可奈何,手都气得直哆嗦。
也就在这时,就听有人大声喊道:“走,咱们去找隆科多讨个说法!”
一群人应声而起,朝着步军统领衙门的大门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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