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叶感慨张英出手不凡的时候,周宝突然来报:隆科多求见!
隆科多嘛,谁不知道这家伙是乾熙帝身边一条死心塌地的忠犬?
沈叶对他向来是既不热络也不冷落,保持着安全距离。
一听他来了,又低头看看手里这份写得声情并茂的陈情书,顿时就明白隆科多来是干什么的。
他虽然不礼遇隆科多,却也不会让他难堪。
所以爽快地吩咐周宝道:“请隆科多大人过来吧。”
也就是半分钟的功夫,隆科多就来到了沈叶面前。
对于这位监国的太子,隆科多同样不敢小觑和怠慢。
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注定了短时间内,他绝不可能和太子有什么私下的接近。
所以他只能让自己表现得恭顺一点,以此来博得太子几分好感。
万一将来太子登基了呢?提前铺个路,日子就会好过一点。
于是他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大礼参拜道:“奴才隆科多,参见太子爷!”
沈叶在礼数上,向来是滴水不漏,绝不会丢分。
赶紧上前把隆科多搀起来,笑眯眯地道:
“隆大人,咱们都是自己人,今儿又是私下相见,这样就太生分了。”
“拱拱手就行了,这行大礼太累人。”
说到这里,又转头吩咐周宝:“快给隆大人上茶。”
“这大冷天的跑一趟,先喝点茶暖暖身子再说。”
太子这么给面子,隆科多心里舒服多了。
他虽然碍于表哥乾熙帝的关系,不可能和太子走得太近。
但是太子能如此客气地对待他,还是让他安心了不少。
“太子爷,臣是来向您回禀田文静被打死那桩案子的。”
隆科多一边接过周宝递来的茶水,一边沉声的说道。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凝重之色。
沈叶抬眼看他,语气平淡:“怎么,这案子有什么变数吗?”
“回太子爷,奴才今早上值的时候,收到了田文静的家人送来的陈情书。”
“陈情书的大致内容是说,田文静身体本来就有病,这次也只是一次意外。”
隆科多说到这里,声音中带着一丝低沉的道:
“他们恳请朝廷看在吕柏舟等人一心为了朝廷的份上,让朝廷对于吕柏舟等人从轻发落。”
“甚至是不要处罚。”
沈叶用手指轻轻的叩击了一下桌面道:“那隆大人,你准备怎么做?”
“奴才猜测,这陈情书八成是有人想办法威逼利诱田文静家人才弄出来的。所以,我准备让田文静的家人上堂问话。”
“不过田文静的家人毕竟是苦主。”
“而且田文静的家人既然写了这陈情书,那么奴才就算是问话,他们也会一口咬定,说这陈情书是他们真实的意思,完全是自愿的。”
“这么一来,这桩案子,按律就只能轻判了。”
隆科多越说声音越低,带着点不安:
“奴才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所以恳请太子爷点拨。”
沈叶哪会不知道他的小九九?
不就是怕得罪人,两头落埋怨,跑这儿来甩锅吗!
先向他汇报,不至于难做。
沈叶对此倒也不反感,毕竟作为下级,在遇到难做之事时,给上面反映也算一个正常的操作。
沈叶沉吟了片刻道:“陈情书这个事儿,你调查一下,究竟是怎么一个来龙去脉。”
“田文静的家人,可没有这种文采!”
说到这里,他又接着道:“至于案子嘛,你就说案情复杂,要慢慢审,先拖一阵再说。”
隆科多听到这话,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最怕的就是太子如果坚持己见,一定要弄死吕柏舟等人。
那样的话,他可就麻烦大了。
不办,得罪太子;
办了,又被群臣弹劾。
现在,太子给了一个拖字诀,虽然多少有些失望,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当下恭敬地朝着沈叶道:“微臣多谢太子爷指点。”
沈叶摆摆手笑着道:“这本就是我该处理的,何必谢来谢去。”
接着就话锋一转道:
“隆科多,父皇让我监国,目的就是将吕柏舟等人的事情处理了,然后推行官绅和庶民一体缴纳税赋。”
“对于这件事儿,你觉得可行吗?”
隆科多本来想要告退,没想到太子突然抛出来这么一个大议题。
说起来他也算官绅阶层,不过作为皇帝的母家,他更清楚:朝廷要是垮了,自家的利益损失最大。
更何况,那点税赋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太子爷,对于让官绅和庶民一起纳税这件事儿,奴才是全力支持的。”
“奴才明白,奴才家的荣华富贵,那是和朝廷分不开的。”
“朝廷如果举步维艰,那么奴才家自然也不好过。”
“对奴才来说,就算多缴纳了税赋,家里的日子紧巴点儿,也绝对不能让朝廷出现问题。”
沈叶满意地点点头道:“能够和朝廷一心的,还是舅舅您这样的明白人啊!”
他语气一转,带着一丝冷意:
“有些人享受着朝廷的好处,却不思报效朝廷。”
“吃着朝廷的饭,还想砸了朝廷的锅!”
“对于这种人,无论是我还是父皇,都会严惩不贷,绝不轻饶。”
说到这里,沈叶就朝着隆科多道:“所以这件事儿,舅舅下去之后,一定要多多费心。”
“绝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这几声“舅舅”喊的,隆科多只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不知道太子说出这两个字,对于自己来说是福还是祸。
如果说是福,那意味着太子和自己亲近。
可是,如果说是祸,那也说得通——
太子爷都喊自己舅舅了,如果他再在这件事情上掉了链子,那太子岂会轻饶了自己?
隆科多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觉得一阵头疼。
不过,虽然吉凶难料,但老狐狸终究还是老狐狸。
隆科多表面上还是稳如老狗,恭敬地行礼,保证一定会认真对待此事。
等隆科多退下,沈叶拿着那份陈情书,脑子里飞快地思索。
张英等人既然敢于将这陈情书递上来,那田家人那边恐怕早就成铁板一块,难以打开突破口了。
可是,要是放过了吕柏舟等人,那官绅一体纳粮,就别想再推行了!
想推都推不动!
沈叶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不过他很快又把这个想法给摁住了——
这办法虽妙,但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别的麻烦。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沈叶就觉得身体暖和了不少。
这毓庆宫的地龙虽然烧得不错,但是和温泉行宫比起来,还是差点意思。
老爹躲在温泉行宫里舒舒服服地猫冬,自己却在这儿和张英他们斗智斗勇,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想到乾熙帝,沈叶突然一个激灵。
这段时间,他敲打了张英、挥斥了那些叩阙的翰林,还把孔家折腾得不轻,差不多斩断了一半的基业……
这么短的时间内,干了这么多的事情。
自己是不是太能干了?
太能干的太子,会不会惊扰了皇帝老爹的美梦?
是时候该去卖卖惨了!
要不然,乾熙帝那边怕是要起疑心。
再次拿起陈情书,沈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东西用得好,说不定能变废为宝!
他当下就将陈情书拿起,然后奋笔疾书。
这奏折沈叶足足写了好几页,中心思想就一个:
父皇,有人欺负您儿子,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将这份奏折写完,沈叶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让周宝火速将这份奏折送往温泉行宫。
他相信,乾熙帝很快就能够看到这份“哭诉信”。
做完这一切,沈叶一身轻松地朝着毓庆宫的后殿走去。
而此时在南书房的值房中,佟国维正在和张英商量着事情。
两个人都是大学士,帮着乾熙帝处理事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工作。
而朝廷每天那么多的事情,两个人怎么都要坐在一起商量一下。
“张相,听说了没有,田文静家给步军统领衙门上了陈情书,替吕柏舟等人求情。”佟国维一边喝茶,一边笑吟吟地说道。
张英面不改色,淡淡地道:“佟相,这不是很正常吗?”
“俗话说得好,忠臣义士,人人钦佩。”
“田文静的家人对于这些忠贞之人,同样是敬佩不已。”
“他们虽痛失亲人,但是能够为这些忠贞之士做点事情,他们还是愿意的。”
“所以他们选择了谅解。”
说到这里,张英朝着佟国维道:“圣天子在朝,不但有忠臣孝子,更有知大义,识大体的义民。”
“您说呢?”
佟国维被这话噎得够呛。
心里暗骂,装,你接着装!
这事和大义有什么狗屁关系,说白了,还不都是利益交换?
嘴上却呵呵笑着道:“张相说得对。”
“圣天子在朝,忠臣义士自然辈出。”
又若有所指地补了句:“不过圣天子慧眼如炬,谁真谁假,一眼便知。”
张英像是根本就没听出来佟国维话里的刺,淡定接招: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佟相犯不着在这些细节上追究。”
顿了顿,语气转为郑重:“佟相,你我身为大学士,最重要的是帮着陛下稳住朝局。”
“朝堂,乱不得啊!”
“毕竟,再过段日子,就要过年了!”
佟国维笑了笑道:“张相放心,乱不了的。”
“陛下可都看着呢!”
两个人相视一笑,不再提那陈情书的事儿,好像它从不存在一般。
不过彼此心里都清楚:这事儿,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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