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埋于影岩之下的地下避难所内。
经过加固的穹顶之下,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
几千名逃出生天的平民,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蜷缩在一起,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几千人拥挤在一起产生的热量、汗臭,以及从伤员区不断传来的浓烈血腥味,夹杂着消毒药水刺鼻的气味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名为恐惧和死亡的“味道”,令人作呕,死死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这是木叶最大最坚固的避难所,相比较地面上的轰鸣、爆炸与喊杀,这里只有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
但是,这种死寂,并非安宁。
而是恐惧。
“水…请给我一点水……”
“呜,妈妈,我怕……”
伤员的呻吟不再是清晰的痛呼,而是断断续续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偶尔有无法忍受剧痛的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孩子因为哭了太久,大多已经变成了生理性的抽噎,他们蜷缩在大人怀里,身体因恐惧而不住地颤抖。
女人们压抑的啜泣声一直没有停歇,脸上早已被烟尘和泪水涂抹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对未知命运的茫然。
每当头顶岩层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和震动,整个避难所里所有的声音都会瞬间消失。
几千人仿佛被集体掐住了脖子,惊恐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那看似坚固的穹顶,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直到震动过去,才会响起一片劫后余生般带着颤抖的呼气声和更压抑的哭泣。
避难所的大部分角落都笼罩在昏暗的阴影之中,有限的照明设备大部分被用于伤患的急救区域。
“这边,这边需要止血钳!”
“绷带!谁还有干净的绷带?!”
“静音小姐!这个孩子快不行了,快来看看啊!”
以静音为首的医疗忍者寥寥无几,大多在伤员中不断奔走,影子被投在岩壁上舞动,随着灯光的晃动而拉长变形。
“呼…呼……”
静音呼吸沉重,原本整洁的医疗服,早已被鲜血和污渍染得看不出原色,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正全神贯注处理着面前一名重伤的木叶忍者,起爆弹的碎片深深嵌入对方的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心悸的血沫声。
清创、探查、止血、小心翼翼取出碎片、缝合破裂的血管……
静音的动作很快,却又精准得像是仪器,毕竟每一个步骤都已经重复了数十次遍,几乎形成了肌肉记忆。
“持针器。”她头也不抬,下意识向身旁伸出手,开口道。
“静音姐姐。”身旁协助她的香磷连忙道,“持针器已经没有了。”
闻言,静音愣了一下,猛地转头看去,脸色顿时一变。
“香磷。”一个沉稳的声音及时传来,伴随着急促却并不慌乱的脚步声。
只见,漩涡鸣人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手中捧着她急需的持针器和血管钳,已经经过紧急消毒了。
“鸣人,太及时了!”香磷几乎是贪婪地吸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了一瞬。
静音顾不上说感谢的话,一把接过器械,立刻再次埋首于血腥的手术之中。
鸣人没有在意,默默地后退一步,留出足够的空间,看向那个重伤忍者惨白的脸上和狰狞的伤口上,目光微微闪烁。
“鸣人。”
就在这时,另一道清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鸣人立刻回过神来,循声望去。
只见,宇智波佐助和另一名医疗忍者正站在另一处临时搭建的简陋手术台旁。
佐助低垂的脸上同样带着凝重,那双漆黑的眼眸闪烁着猩红的光芒,三勾玉写轮眼开启了很长时间。
“给。”鸣人立刻快步上前,将佐助他们那边急需的缝合线和止血棉递了过去。
“谢谢。”佐助抬头对他笑了笑后接过,将其递给了身旁的医疗忍者。
他在利用写轮眼的动态视觉和洞察力,指出细微的血管和神经束的位置,协助身旁的医疗忍者进行神经接续手术。
鸣人再次退了一步,目光从那个重伤忍者身上移开,缓缓抬起头,环顾整个避难所的景象。
地上铺着的简陋担架早已不够用,后来送来的伤员只能直接躺在地上,重伤者们痛苦的呻吟与无法抑制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一片片粘稠的暗红色血泊,不断有木叶忍者来来回回踩上去,发出啪嗒的轻微声响,让人心中生寒。
而那些轻伤者或坐或卧,大多眼神空洞、呆滞,显然还未从之前的恐怖经历中回过神来。
他们身上大多都爬着一只黏糊糊的蛞蝓分裂体,这些分裂体正散发着柔和的莹绿色光芒,为他们治疗着伤势。
鸣人的目光扫过忙碌的人群,看到了其他熟悉的身影。
犬冢牙、油女志乃、奈良鹿丸、秋道丁次、小李、天天……
在一个角落,在忍者学校理论成绩一向优异的春野樱,此刻正脸色惨白如纸。
“呕!咳咳!”她双手扶着冰冷的岩壁,身体不住地颤抖呕吐着。
毕竟只是平民出身,她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场截肢手术的全过程,那血腥的场面和伤员凄厉的惨叫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相比之下,出身山中一族、见识稍广的山中井野稍好一些,虽然脸色同样苍白,但她强忍着不适,轻轻拍着小樱的后背。
事实上,像春野樱、鸣人、佐助他们这样还敢待在这里帮忙的学生,已经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了。
大多数这个年龄的孩子,哪怕是忍者预备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根本无法承受这种血肉横飞、生死一线的冲击。
早已被安排到相对干净的区域去安抚其他人,或者干脆因为惊吓过度而蜷缩着瑟瑟发抖,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但是,没有办法。
晓组织为了夺取九尾而对木叶发动的这场恐怖袭击,所造成的死伤与破坏,甚至已经超过当初闻之色变的“宇智波之夜”。
当初的“宇智波之夜”,因为宇智波一族的族地位于木叶边缘,导致主要的战斗和‘虚’的威胁基本被控制在族地周围。
再加上当初‘影’和‘十刃’没有进行大规模袭击,对村子其他区域的波及相对有限,因此造成的平民伤亡其实并不算大。
但这一次,完全不同。
为了吸引并牵制木叶绝大部分的力量,掩盖其夺取九尾的真实目的,晓组织是在无所顾忌制造最大规模的混乱与恐慌。
无论是手中沾染同族鲜血、心理早已扭曲的御屋城炎,还是野心勃勃、企图复兴空之国的神农及其麾下的空忍……
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对木叶不会有丝毫的怜悯与手软。
周围那些已经失去声息、被默默盖上白布的尸体,一排排陈列在角落,无声却震耳欲聋地诉说着这场袭击的惨烈与残酷。
虽然一部分伤患能够依靠蛞蝓分裂体进行治愈,但需要顾忌的伤员数量实在太多了。
蛞蝓已经被分散到了极限,每个分裂体治疗的的治愈能力已被削弱到了最低点,只能吊着重伤者的命或者治愈轻伤。
大部分木叶忍者都在外面与敌人拼死,留守在避难所的医疗忍者数量,面对这么多伤员终究还是显得杯水车薪,力不从心。
所以,他们只能让这些尚且稚嫩的下忍,甚至还未从忍者学校毕业的孩子们,提前面对本该在成为下忍后才面对的死亡。
强迫他们用那双本该拿起苦无练习靶的手,去传递沾满鲜血的器械,去搬运残缺的肢体,去面对最真实的死亡……
“这,就是战争吗?”
漩涡鸣人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胃里翻江倒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本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冲击着他的神经,驱使着他移开视线,逃离这片血腥与绝望。
但是,在大筒木云式教导下培养出来的冷静,却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告诉他逃避毫无意义。
如果真的厌恶死亡,就应该直视死亡,理解死亡,知晓死亡因何而生。
念及此,鸣人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血腥与绝望,仿佛被他强行吸纳、分解、承受。
他的身体不再微微颤抖,眼神从最初的恐惧、不忍、悲伤,逐渐变成平静理性。
视角仿佛被抽离,从一个置身其中的参与者,变成了一个悬浮于空中、绝对理性的观察者。
“老师。”鸣人在心中说道,“您知道这次的入侵者,是什么身份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短暂的沉默后,一道仿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
“雨之国,‘晓’,一个在第三次忍界大战前后,于雨隐村成立的组织。”
“其最初的理念,是希望通过人与人的交流、国与国的沟通,架起一座通向和平的希望桥梁,立志不依靠极端的武力,来为自己的国家带来真正的和平。”
鸣人的瞳孔微微一动,这个答案显然与他眼前所见的残酷,形成了某种矛盾。
然而,云式接下来的话,揭示了这矛盾的根源。
“但是,当时的雨隐村首领,受到了木叶根部首领志村团藏的蛊惑与怂恿。”
“半藏恐惧于晓组织日益壮大的声望,可能威胁到自身统治,甚至让原本坚定的雨隐村变得软弱,失去战意。”
“于是,他以‘和平交涉’为提案,欺骗晓组织的三个核心成员前往会谈,在会谈地点,半藏勾结团藏,设下埋伏。”
“他们以其中一名核心成员小南的性命,威胁另一名核心成员长门杀死第一任首领弥彦,因为他下不去手,弥彦主动撞上了他手中的苦无。”
云式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鸣人却能感受到那平淡之下,所掩盖的巨大而冰冷的残酷。
“于是,失去挚友与信仰的晓组织,在极致的痛苦与绝望中,在他人的引导下,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长门成为了第二任首领,认定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永远不会相互理解,因此,他制定了一个极端的计划。”
“制造出足以瞬间摧毁一个国家的终极兵器,利用人类对痛楚与死亡的恐惧,来强行抑制战争,引导世界走向和平。”
云式的讲述到此为止,没有加入任何主观的评价,只是将最冰冷的事实,呈现在鸣人的意识之中。
闻言,漩涡鸣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
相比较同龄人,甚至相比大部分忍者,他在“老师”数年来的悉心教导下,对忍界的历史十分熟悉。
他当然知道被称为“哭泣国度”的雨之国。
也更清楚,正是因为雨之国夹在火、土、风三大国交接处的战略地位,使其在第二次忍界大战中成为了三大忍村的战场。
大国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将战争带去雨之国,无数雨之国平民在那场由大国发动的战争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失去性命。
而木叶,正是参与其中的主要角色之一。
志村团藏,木叶的高层,更是直接策划并参与了,针对晓组织的坑杀。
也就是说……
“战争,造就了仇恨。”鸣人的嘴唇微微翕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眼前,扫过那些痛苦呻吟的伤员,扫过那些失去亲人而哭泣的平民,扫过那些恐惧颤抖的幸存者……
也仿佛看到了,那些隐藏在历史阴影之下,同样在战争中哭泣的、雨之国无辜者的亡魂……
“仇恨,又造就了新的战争。”鸣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沉重的无力与迷茫。
无论是原本的阿修罗查克拉转世,还是如今接受了另一个世界教育的鸣人,无论怎么变,他都发自内心厌恶着战争。
不过区别在于,此刻鸣人眼中看到的,不只是木叶的伤痛,而是整个忍界数百年战争的伤痛。
但是,现在的他,太过年轻,看不到出路。
他只能看到一个永无止境的螺旋。
谁对?谁错?
对于木叶而言,如今袭击木叶、造成死伤的晓是敌人,对于长门而言,曾经为自己带来痛楚的木叶也是敌人。
无论站在哪一方,都可以指责对方是错的,指责对方是邪恶的,没有人觉得自己是邪恶的一方。
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那么……
“我也有立场吗?”鸣人心中自问道,“我应该站在木叶的立场上吗?”
是的,作为木叶的忍者,我理应站在木叶的立场。
但是,站在木叶的立场上,我还能消除战争吗?
答案很明显。
不能。
只站在木叶的立场上,只能为木叶带来和平。
甚至这虚假的和平都是建立在对部分人的暴政下,就像宇智波鼬为了木叶的和平而“牺牲”宇智波。
这不是鸣人追寻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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