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行于街市的杜鸢,亦心头微动,下意识朝清河崔氏的方向回望。
只见方才稍纵即逝的崔氏气运,不仅转瞬回拢,竟还比先前强盛了几分。
更叫他瞥见一条鱼龙挣脱樊笼,径直游向皇宫这百川汇流之所——那是天下气运交织的核心之地。
凝望片刻,杜鸢转而望向眼前的博陵崔氏宅邸。
见其气运光晕之内,除了家族本身的磅礴气象,竟还立着一道读书人的虚影,缥缈却凝实。
见状杜鸢不禁哑然失笑,轻声道:
“看来这‘嘉佑’的年号,果然是有点说法的。”
千年龙虎榜的气象,如今不正是龙虎初显么?
摇头笑过,杜鸢已行至博陵崔氏府门前。
护卫们见状上前问询,杜鸢便含笑说道:
“劳烦诸位通报一声,我来寻崔元成崔公子。”
护卫们一听这话,先是一怔,目光随即落在杜鸢腰间那柄老剑条上,迟疑道:
“我家公子昨日确曾吩咐,说近日或有一位先生前来寻他。只是.您这柄剑,似乎与公子说的不太对得上?”
这话并非无由。昨日崔元成回府时,特意叮嘱过:
“这两日若有一位白衣公子前来寻我,那人气质出尘,你们见了便知,届时直接引他来见我便是。”
护卫们当时应下,又怕记漏,多问了一句:
“公子,那人可有其他特征?”
崔元成当即笑道:
“有,他该是佩着一柄一看便非凡品的宝剑,而且剑身该已经打磨得光亮剔透才是!”
此刻眼前这位先生,虽也是白衣胜雪,气质出尘得少见,可腰间那柄剑——别说光亮剔透了,连基础的打磨都没有过,锈的怕是丢在敌人都无人问津。
杜鸢一看便知症结所在,无奈笑道:
“是我弄错了方法,没能将这柄剑打磨出来。劳烦诸位先去通报,等见了崔元成崔公子,一切便清楚了。”
护卫们见状也理解了——这剑锈成这般模样,想磨出来的确不易。
于是他们当即笑道:“公子稍候,我们这就去通报!”
——
与此同时,崔元成的房间内,这位曾姓孟、今姓崔的读书人,正眉头紧蹙地盯着眼前那枚始终毫无动静的玉佩。
此前他被先生寻回,引往格物洞天时,一切都还算顺遂。
即便他告知众人,天下即将生变,自己想回京都辅佐天子稳定朝局,洞天里的诸位长辈也未有一人阻拦,反倒有不少人送了合宜的物件作为饯别之礼。
可自打他回到京都,事情便渐渐不对劲起来。
先是先生传讯,让他即刻离开京都,赶回格物洞天。
无论他如何追问缘由,先生都始终不答,只反复催他回去。
后来他执意要留下时,如今竟是连先生的消息都联系不上了。
这般诡异的情形,让他满心困惑。只得收起玉佩,推开窗棂,抬首望向头顶苍天,轻声问道:
“先生啊先生,我儒家一脉,本就该以济世救民为己任,为何如今这般天下大事在前,我等却始终纹丝不动,甚至连我想留下都要催着回去呢?”
他从未觉得,凭自己这点能耐,能在京都真正撬动什么。
毕竟他虽也是昔年大世遗存的天骄之一,却终究不是李拾遗——他没有那人能扭转乾坤的能耐,也没有那份可以改天换地的命数。
所以,他从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够做到什么,只是能不能是一回事,来不来是另一回事。
可为何连自己这般人物都不能容忍留下?
恰在此刻,他收起的玉佩忽然亮起温润光华。
继而一句略显无奈的话传入了他的耳中:
“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随后,便再没了丝毫动静。
这让他深深皱起了眉头。
不等细想,又听见门外传来护卫的声音:
“公子,您昨日说的那位似乎是来了,但他腰间那柄剑,不是您说的那样,反而锈的严重。”
闻言,暂时收起疑虑的崔元成笑道:
“哦,那就是我说的那位先生,看样子,他没去磨剑。”
“额,公子,有句话,小人觉得还是的给您说一句,那就是那位先生说,不是没磨。而是他弄错了法子,以至于没磨出来。”
“啊?”
洗剑石还能弄错什么法子?不就是跟寻常磨刀石一样放上去磨就行了吗?
带着这份疑虑,崔元成叫护卫将杜鸢请到了他的房间。
一经见面,杜鸢便无奈道:
“当日,多谢公子抬爱,赠了宝物助我磨剑,只是我孤陋寡闻,弄错了方法。所以不仅剑没磨出来,连您送的东西,都没了。”
“故而,我今日一是来问问公子可还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在入手几块?”
崔元成面上添了几分无奈,缓缓说道:
“洗剑石本就是剑修一脉的至宝,便是其他修士,但凡用到刀剑类法宝的,也都会想方设法求取。故而您现在想寻一块,实在不是件易事。”
“这东西,几乎是各家山头的压箱底宝贝,等闲不会外借。除非您能寻到相熟的山头,再拿出价值相当的宝物作为交换,才有几分可能。”
说罢,他略一斟酌,又补充道:
“只是不知先生身上,可有能拿得出手的像样物件?若有的话,我在这京都还有几分薄面与人脉,倒能试着为您联络一二。”
自家洞天近来的异常,早已让他心里清楚——如今怕是难以再依靠儒家一脉了。
故而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去其他山头多走动走动,探探眼下的局势。
这话让杜鸢不由得犯了难。能拿得出手的物件?自己身上,当真有什么既拿得出手,又能让这些修士心动的东西么?
就在杜鸢苦思冥想,琢磨自己到底有啥能拿出手的东西时,崔元成忽然收到了一个消息。
消息并非来自他先生,而是洞天里另一位长辈传过来的。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家洞天乃至文庙那边,终于要有所动作了。
没成想收到的内容却是:
“今夜,那些齐聚京都的山头会设一场聚会,以方便他们各家交换手头上紧缺的宝物。我已为你求来了一个入场名额。”
末了,更是附上了一句:
“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消息的最后还附了聚会的地点与入场的法子。
这消息让崔元成眉头愈发紧锁,心底却也悄然确认了两件事:
一是自家洞天的异常,定然与文庙有关。
二是洞天里的诸位长辈,应当也不赞同文庙的主张,只是碍于身份,无法真正站出来。
若非如此,长辈们也不会这般暗中帮他。
毕竟这场聚会,虽说名义上是各家山头交换紧缺宝物,实则更像是各家山头借机当面沟通、探听虚实的场合。
说白了,都熬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东西真的紧缺到要这么急呢?
恰在这一刻,杜鸢不太好意思的说道:
“实不相瞒,我眼下还真没有什么长物在身。真要说,我也就一坛酒,或许还算不错了。”
这是小猫放印里的,杜鸢不打算拿出太多用在这些事上。
小猫多半不会在乎,但真要用的话,他更希望将其作为礼物送给别人。
还算不错?
那应该是真的一般了。
这让崔元成笑道:
“我们一见如故。先生放心,回头,您出手就是,缺的我可以帮您补补!”
他手里还是攒着一点东西可以拿去换换的。
杜鸢忏愧道:
“实在抱歉。”
“没有的事。”
见他真的毫不在乎,杜鸢实在过意不去道:
“要不,我送您一坛酒吧?”
闻言,崔元成浑然不在乎的说道:
“不了,不了,我不太爱喝酒,先生您还是把东西留到晚上吧。”
他其实很喜欢饮酒。
只是这位肯定是遇到了不少难处,以至于窘迫道能够熬过大劫的人,居然都拿不出什么东西来。
既然如此,自己怎能要他为数不多的长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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