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四仰八叉地歪在一张太师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嘴里啧啧有声:
“胖爷我这辈子钻过的洞不少,没想到临了还能在这种小王府级别的院子里喝茶晒太阳,啧,跟当了回土皇帝似的。”
他眯着眼睛,美滋滋地扫视着垂花门上繁复的和玺彩画,仿佛那都是真金白银。
“天真,你快掐我一把,看看胖爷我是不是还没睡醒,在做美梦呢?”
无邪坐在他对面,刚想笑着附和两句,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东边墙头人影一晃。
两道身影轻巧地从院墙外翻了进来。
“哎?你们怎么来了?”无邪看清来人,有点意外地放下茶杯。
“哟,花儿爷,秀秀妹子,你们这出场方式够别致啊?”胖子打趣。
解语臣拍拍并未褶皱的衣角,神色自若:“敲门没人应,估摸着你们没听见。”
王胖子想起早晨进来时,那大门确实是落了锁的,还多亏早晨出去买东西的无邪。
这院子深广,又没有管事的,就算敲门也未必听得见,而且那门似乎带着某种机关,外人打不开,只有盛葳才能随意开启。
敢情这地方,正门是摆设,翻墙才是常态?事实上张家人似乎也更偏爱这种捷径。
霍秀秀脸上还带着点不好意思,小声补充:“奶奶让我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说话时,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安静坐在藤椅里的盛葳。
昨天的那番场景,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盛葳没有疾言厉色地秋后算账,只是将事实一一摆出来,是非分明自在人心。
霍秀秀受的震撼丝毫不比无邪他们少。
她心里也乱糟糟的,心疼奶奶,又隐隐觉得霍家或许做错了什么,甚至被人利用。
她也并非不明事理的人,想到小花哥哥家里曾经出过的事,心里更是沉甸甸的。
但除此之外,她心底还隐秘升起一丝佩服,能让强势了一辈子的奶奶都那样失态,回去后还跟她喃喃“像极了当年的佛爷”。
张家人似乎都有种独特的气场,冷静、疏离、洞悉一切,既然是张家养大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带着他们的影子也不足为奇。
张家人若听见,也只会觉得理所应当,他们一向把这称之为“血脉的觉醒”。
霍老太让秀秀来“帮忙”,自然也有她的打算,她始终认为盛葳能知道那么多,背后定然有人支持,而且极有可能是张日山。
那张日山虽然看似养老,但谁不知道他对老九门,尤其是对佛爷忠心耿耿?她便想着,能从盛葳这里套出些关于张家的动向。
但她这算盘可就打错了,向来都是盛葳打探别人的消息的份儿,除非她主动愿意袒露,否则那小嘴一张,就开始戳人脊梁骨。
解语臣此行,除了陪霍秀秀,也有自己的心思,他也有一些疑问,想向盛葳求证。
几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许久的盛葳,她手里正拿着那只抢来的鬼玺,对着阳光细细端详。
玉玺的品相极好,那玉玺钮的“麒麟踏鬼”造型栩栩如生,麒麟威猛,小鬼狰狞。
更精妙的是麒麟本身亦由无数覆鳞的小鬼汇聚而成,乍看之下,宛如群蛇盘踞。
胖子一看到宝贝就两眼放光,此刻更是馋得直流口水,凑过去看,忽然“咦”了一声:“不对啊,这玩意儿品相有问题!”
“怎么了?”无邪也好奇地凑过去看。
胖子指着一个地方:“你看这儿,这小鬼少了个脑袋,不止一处,是三处断口!”
“断口光滑,不像是磨损。”无邪猜测道,而更巧妙的是,三处断口的位置,恰好是使用玉玺时,三根手指最常按压的地方。
胖子得意地瞥他一眼,挺起胸脯:“小天真,不懂了吧?胖爷给你长长见识!”
“依我看,这三处根本不是被掰掉的,它们原本应该是三只独立的戒指。”
“戒指?”无邪更糊涂了。
“只有戴着三只特定戒指的人抓握这玉玺,戒指正好严丝合缝地嵌进去,这玉玺才算是真正成型,巧妙,真他娘的巧妙!”
胖子摇头晃脑,一副十分佩服的样子。
无邪下意识就想扭头问张启灵是不是这个说法,但看到小哥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估计他早就忘了,便又打消念头。
胖子的解释让盛葳恍然大悟,但她还有个更大的疑惑盘桓在心头。
青铜门、陨玉、还有这陨玉材质制成的鬼玺……它们似乎都指向陨石的力量来源。
“门”代表着阻挡,那青铜门后面封锁的,难道是与陨玉相互冲突的另一股力量?
所以才需要用陨玉这种特殊物质去平衡,或者说去压制?
可是,陨玉本身来自天外,充满了神秘性,那门背后需要被压制的那股力量,又该是何等恐怖?又到底是什么?来自于哪里?
她想起那次张启灵进门时的经历,门开时,为什么那些诡异的长脸阴兵可以进去?
难道青铜门后面,是类似地狱或地府的存在?连接着某个消亡或终结的世界?
还有……她不曾对任何人言说的是,心底深处一直萦绕着一股越来越清晰的恐慌。
起初,她将之归于诊断报告上的症状,因为是自己心绪不宁,精神压力导致的。
可这恐慌来得毫无缘由,并非针对具体事物,更像是源自身体本能,对某种巨大倒计时的感知,伴随着一个清晰紧迫的念头:
没有时间了。
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要出现。
此刻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天马行空,已经触摸到关乎这个世界的真相边缘。
而她更不知道,其实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与这个秘密的核心擦肩而过。
那个地方,叫做——秦岭。
她收回飘远的思绪。将目光投向两个不请自来的身影,疑惑:“你们来干什么?”
她走向院子一角支着的画架,画架上绷着一张未完成的画稿,是一只踏火麒麟。
霍秀秀犹豫许久,还是问出那个在她心里盘旋了一夜的问题:“盛小姐……”
“我想问问,我姑姑霍玲还有救吗?”
盛葳拿着画笔的手猛地一顿。
布料之下,肩头仿佛开始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那是梦境中被齐羽咬下的位置。
她还记得他事后是如何小心翼翼地为自己上药,记得他满是认真的承诺:“……微微以后要是遇到不开心,随时咬回来。”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坦诚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她又何尝不想救?她想救的,又岂止是霍玲?
——
行动定在四天后,无邪和解语臣前往四姑娘山,为了保险,小花还打算雇黑瞎子,盛葳则与小哥胖子和霍家人一起去巴乃。
商量完正事,几人出门找了家饭店,盛葳吃得不多,中途便找了借口去洗手间。
走廊尽头僻静,她手上快速编辑信息发给张九思,屏幕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
既然都想蹚这趟浑水,都想去张家古楼,那就……让应该留下的,永远留下。
刚一转身,险些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小心。”
解语臣不知何时悄然站在她身后。
盛葳礼貌地往后退半步,“花儿爷?”
他今日穿了件浅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少了几分严谨,多了些随性,但随性之下,是某种绷紧的、亟待释放的东西。
他也不再是平日里那副春风含笑的模样,唇角平直,那双惯常风流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像积雨的云,直直落在她脸上。
“微微……是在生我的气吗?”
他开口,声音压得有些低,悄然向前逼近一步,锃亮的皮鞋尖几乎抵住她的鞋头。
这不像爱在她面前装得和煦的解语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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