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胡同口就停下了,里面的路太窄,根本开不进去。
沈岩下了车,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往里走。
两旁的房子都很老旧了,灰色的砖墙上爬满了青苔,屋檐下还挂着昨夜的雨滴。
宁客给的地址是胡同最深处的一座院子。
院门是虚掩着的。
沈岩轻轻一推,门轴发出一声吱呀的声音。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西墙根下,堆着小山一样的各种泥料,用油布盖着。
东边则是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素胚和烧制失败的瓷器。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清瘦的老人,正蹲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一块碎裂的火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嘴里念念有词。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手上,脸上,全是干涸的泥点。
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愁绪和疲惫。
想来,这就是高守正了。
“高师傅?”沈岩开口。
高守正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警惕,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你哪位?”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窑火燎过。
“我叫沈岩。宁客介绍来的。”
听到“宁客”两个字,高守正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没什么热情。
“找我建窑?”
“是。”
高守正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自嘲地笑了一下。
“那你可能找错人了。”
他指了指院角一堆已经碎成渣的砖块。
“看见没有?‘金刚砖’,建窑膛用的。我高守正烧了一辈子窑,临老临老,连最基本的窑砖都烧不出来了。”
“连着废了三窑,几十万的料子,都成了这堆垃圾。”
“人家订的活儿交不了,还得赔违约金。我这间老宅子,下个月就要被银行收走了。”
老人说着,又蹲了下去,拿起一块碎片,眼神里满是痛心和不解。
“配方没错,火候没错,泥料也没错……怎么就偏偏不成呢?”
他像是说给沈岩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岩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也蹲了下来。
他拿起一块“金刚砖”的碎片。
砖体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质地松散,用手轻轻一掰,就掉下一层粉末。
典型的烧结失败。
也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碎片的一瞬间,脑海里,系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叮!】
【检测到特殊环境,触发随机任务!】
【任务名称:匠心之困】
【任务介绍:古老的技艺,正面临着新时代的挑战。一位固执的匠人,陷入了他知识体系无法解决的困局。帮助他,亦是为“龙窑之火”任务扫清障碍。】
【任务目标: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出高守正烧制‘金刚砖’失败的根本原因,并提供完美的解决方案。】
【任务奖励:一则中级财富情报。】
【任务失败:高守正将拒绝为你建造龙窑,“龙窑之火”任务链断裂。】
沈岩的眸光,微微一凝。
任务套任务?
而且,还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他看着手里的碎片,脑海中,无数关于材料学、分子结构、化学反应的数据流,像是瀑布一样涌现出来。
世界,在他的眼中,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这块砖的成分、密度、孔隙率、晶相结构……所有的一切,都以数据的形式,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高师傅,你这批泥料,是从哪里取的?”沈岩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高守正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真的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还能是哪儿,九龙山的老矿坑,我们C市的窑工,几百年来都用那儿的料。”
“几百年来?”沈岩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砖的断口,“那最近几年,九龙山附近,有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高守正皱起了眉,仔细回想着,“要说变化,就是前几年,山脚下建了个大型的化工厂,听说排了不少废水,把下游的河都染了色。跟我们取土的矿坑,隔着好几里地呢,应该不相干吧?”
“有关系。”
沈岩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不是你的配方有问题,也不是火候有问题。”
“是你的原材料,从根子上,就变了。”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高守正也站了起来,眼睛瞪着沈岩。
“年轻人,你懂什么?我玩了一辈子泥巴,这高岭土是什么成色,我闭着眼睛用舌头舔一下都知道!”
“经验,有时候会骗人。”沈岩看着他,“但数据,不会。”
“酸雨,工业废水的渗透,已经改变了九龙山矿区的土壤酸碱度。你用的高岭土里,铝离子的活性大大降低,而多了许多从前没有的硫化物和重金属杂质。”
“这些杂质在高温下,会破坏坯体的分子结构,导致烧结过程中无法形成稳定的莫来石晶相网络。所以你的砖,才会开裂,才会粉化。”
一连串专业到让高守正瞠目结舌的词汇,从沈岩嘴里说了出来。
高守正彻底懵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听天书。
什么离子,什么分子结构,什么莫来石晶相……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你……你胡说八道!我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老人气得脸都红了。
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是在羞辱他,羞辱他一辈子的心血和骄傲。
沈岩没有跟他争辩。
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院子里,有草木灰吗?就是最常见的那种,烧柴剩下的灰。”
“有,你要那玩意儿干嘛?”高守正一脸警惕。
“再给我找点石英砂,要最细的那种。”
高守正虽然一肚子火,但还是指了指角落的一个瓦罐。
沈岩走过去,取了半盆草木灰,又从另一个袋子里,取了些石英砂。
他当着高守正的面,用一个小磨盘,将两者混合,研磨成极细的粉末。
然后,他抓起一块和好的泥料,像变戏法一样,将那些粉末,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和手法,揉进了泥料之中。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和精确度。
高守正的眼睛,渐渐看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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